苗王太后听萧泽说他自与杜衡成亲之后便再没有任何事情隐瞒杜衡,便看向还被萧泽紧紧箍于怀中,很不自在的杜衡。
杜衡正满面通红,在萧泽怀中拼命的挣扎着,气恼的叫道:“萧泽你赶紧放开我!”
“阿衡……”萧泽可怜巴巴的叫了一声,极不情愿的松开双手,活脱脱象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般,低眉顺眼的小声说道:“阿衡你别生气,我刚才是一时情急,以为你被人欺负了。”
杜衡气恼的低声叫道:“除了你还会有别人欺负我么!”
苗王太后是这些苗人之中大梁语水平最好的一个,她完全能听懂萧泽与杜衡的对话,老太太面上不显,可一直为杜衡悬着的心却放了下来,看这重外孙女婿还是很重视她的重外孙女的,这就好!
“孩子,到太外祖母这里来,这小子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么?”苗王太后向杜衡招手笑着问了起来。
杜衡轻轻咬了咬下唇,飞快看了萧泽一眼,只见萧泽满脸都是紧张担心,正不错眼的望着自己。杜衡转过脸看向太外祖母,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他说的是真的。”
萧泽一听这话立刻开心的欢呼起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苗王太后的面前,连磕三个响头,高声叫道:“重孙女婿给太外祖母磕头。”
杜衡听了这话却轻啐道:“这是我的太外祖母,你来抢什么!”
萧泽好脾气的笑道:“对对,是你的,我这不是沾了你的光才能叫上一声太外祖母么,多谢你啦!”
什么叫厚脸皮,什么叫打蛇随棍上,苗王太后等人今儿可是见识到了,能听懂大梁语的人都善意的笑了起来。她们看的出来萧泽与杜衡之间相处的很融洽,刚才那几句对话绝无做作之感,想来平时他们就常这么说话的。眼前的情形真比她们预想的要好太多了,看来应该用不着发兵攻打大梁了。
苗王太后叫萧泽起来,萧泽站起来后苗王太后便说道:“你这孩子身上的功夫不弱,一两年可练不出来,你既是自小习武,又如何会传出病入膏肓,须得冲喜的消息呢?”
萧泽脸上一红,略低了声音说道:“太外祖母,此事一言难尽,重外孙女婿真的有苦衷,一句两句话解释不清,若是您同意,改日小子再慢慢向您解释,行么?”
苗王太后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吧。”
萧泽怕苗王太后心里中不高兴,忙又说道:“太外祖母,虽然事情的原委以后慢慢向您解释,可是有一点萧泽必须告诉您。”
苗王太后微笑说道:“孩子,你说吧。”
“太外祖母,小子前年偶遇阿衡,对她一见倾心,当时便打定了主意非她不娶,将阿衡娶进门之后,小子对她绝无半点虚情假意,只想疼她爱她重她护她,让她往后再不必受一丝苦楚,再不掉一滴眼泪。小子听说苗疆有种专门种在男子身上,让男子一生一世专情于一个女子的蛊,今日小子恳请太外祖母为小子种蛊,以示小子对阿衡的至诚心意。”萧泽很郑重的说道。
“什么?你……你再说一遍!”一直很慈祥微笑着的苗王太后惊愕的叫了起来。一来她惊愕于萧泽竟然知道苗疆的情蛊,二来,她被萧泽的要求震惊了。便是在苗疆,男人也不愿意被妻子或是情人种下情蛊的,人的一生很漫长,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移情别恋。
萧泽双膝跪倒在苗王太后面前,伸出一只手拉住杜衡的手,不错眼珠子的看着杜衡,一字一字说道:“萧泽今生今世只守着阿衡一人,不二妻不纳妾,生同寝死同穴。太外祖母并诸位舅婆姨婆在上,请为萧泽做证。异日萧泽若违此誓,愿受万毒噬体之罚。”
“你……你胡说什么,你快起来!”杜衡慌乱的抽着手大叫起来。萧泽这个誓言对她来说太过沉重,杜衡现在无法回应萧泽的感情,便也无法承受这样沉重的誓言。
苗王太后双眉紧皱沉声问道:“孩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萧泽极为坚决的说道:“太外祖母放心,小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小子自从知道阿衡的外祖家在苗疆,便有了这个想法,绝非是一时兴起,请您相信我。”
苗王太后点点头,向杜衡笑着说道:“阿衡,他一定会是个好夫婿的。”
杜衡心里又慌又急,一个劲儿的直摇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太外祖母自己的心情。
那位玉果姨婆走上前来揽住杜衡,用极为生硬的大梁语问萧泽道:“你,愿意……种蛊?”
萧泽微笑说道:“回玉果姨婆,我当然愿意,否则也不会自己提出来的。”
玉果姨婆满意的用苗语飞快说了起来。苗王太后听她说完,只是摇头不允,萧泽不懂苗语,他以为是苗王太后不肯给他种蛊,便急急叫道:“太外祖母,阿衡总不相信我对她的真心,求您成全小子吧,只要种了蛊,小子这辈子就绝无生出贰心的可能,阿衡就能放心了。”
杜衡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萧泽,你不要胡来,我……我……”面对萧泽那双情深似海的眼睛,杜衡发觉自己竟然说不出那句“我终是要离开王府,离开你”的话。
两个多月的相处,在萧泽如水银泄地般无孔不入的柔情之中,杜衡渐渐沉沦而不自知,若非此番苗王太后一行人的出现,只怕杜衡还会继续糊涂下去。
“阿衡,不管将来怎么样,不管你要不要我,我都愿意将这颗心给你,只给你,你若不要,随便你砸了丢了,这颗心也还是你的。”萧泽站起来看着杜衡的双眼,在苗王太后等人的见证之下,正式许下了他对杜衡的誓言。
杜衡心里乱极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只能无助的看向苗王太后,喃喃求助道:“太外祖母,我……我怎么办?”
苗王太后笑着执着杜衡的手,又拉过萧泽的手,将重外孙女儿的手放到萧泽的手中,萧泽立刻紧紧握住杜衡的手,生怕杜衡下刻便会离开他。
“萧泽,你刚才的话,我们都相信,阿衡,你也该相信他。世上最珍贵的就是一份真心,好孩子,别辜负了这份珍贵的真心。”苗王太后语气之中饱含沧桑之感,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仿佛想起了什么。
杜衡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她不愿意告诉太外婆娘亲死的有多惨,她被那个负心的男人辜负的有多惨。杜衡不愿这位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再一次伤心。
萧泽不错眼珠的盯着杜衡,杜衡为难的轻声说道:“阿泽,太外祖母远道而来,还不曾休息便来看我,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有什么话都等太外祖母歇好了再说行么?”
萧泽看到了杜衡眼中的挣扎为难,也看出了那一抹恳求之意,他立刻点头道:“好,是我太心急了,都没有想到让太外祖母先休息,还请太外祖母恕罪。”
苗王太后笑着说道:“不碍的不碍的,太外祖母年纪虽然大了,可身体却好的很,不累呢。”
萧泽自不会将太外祖母的客气话当成真的,只笑着说道:“太外祖母,家母已经命人将客院收拾打扫停当,您就在府中住下吧,小子与阿衡也好每日晨昏定省,理蕃院那边小子会请父王过去打招呼的。”
按理说苗王太后一行人应该与同行的苗王等人一起住进礼宾府,可是萧泽想着难得有亲人来看杜衡,他总想让杜衡与亲人多多的团聚,所以才会做出这不太合乎礼制的安排。
苗王太后想了想,笑着说道:“还是不打扰府上了,我们先去礼宾府住下,此番前来大梁,我们也不会很快就离开,来日方长。”
杜衡牵着太外祖母的衣袖,实在舍不得这位为了自己不辞劳苦千里奔波的长辈。虽然见面的时间很短,可是杜衡已经感受到了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浓浓亲情。
苗王太后轻抚着杜衡的小脸,慈爱的笑道:“好孩子,得先见过你们大梁皇帝才行。等见过皇帝,太外祖母还带着你舅公舅舅们来看你,乖啊!”
“太外祖母……”杜衡拉着苗王太后就是不肯放手,她好不容易才见到真正疼爱自己的亲人,自然是舍不得放手的。
萧泽见杜衡满眼不舍,便立刻说道:“太外祖母,小子这便去请父王向皇上求道特旨,由我们宁亲王府来接待苗疆使团,如此您们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住在我们王府了。”说罢,萧泽便飞快的跑了出去。
苗王太后见萧泽如此重视杜衡的感受,欣慰的笑了。笑过之后又用苗语向其他人说了一番,众人听罢脸上也都露出了满意欢喜的笑容。
杜衡的表嫂跑上前来,拉着杜衡的手叽里呱啦说了好一串儿,苗王太后笑着翻译道:“阿衡,花妮在说这个妹婿对你很好很好,你一定要牢牢抓住,可不要让别人把他抢走了。”
杜衡勉强笑了一下,然后双眸低垂轻轻叹了口气,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了。
苗王太后轻轻握了握杜衡的手,笑着说道:“孩子,你有很多心事,这不好,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就该快快乐乐的,不要总是愁眉不展。太外祖母总要住一阵子的,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告诉太外祖母。”
杜衡抬头看着太外祖母,心中很是为难,她不想让太外祖母因为娘亲的事情伤心,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动怒。杜衡坚信若是太外祖母知道当年之事,一定会极为震怒,只怕还会因此引发大梁与苗疆之战。这,是绝对不行的。杜衡可以不在乎建威将军府的死活,可她不愿意看到两国交战生灵涂炭。
“太外祖母,我没什么不开心的,只是……只是不习惯……”杜衡有些结巴的说了起来。
苗王太后摇了摇头,她已经七十多岁了,不知经历过多少生离死别,看尽了多少世情。杜衡眼中的犹豫与悲伤那么明显,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再说萧泽匆匆找到他的父王宁亲王爷,急急的将杜衡与苗疆使团的关系说了一遍,宁亲王爷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小儿媳妇的外家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他对萧泽说道:“泽儿,皇上已经下旨命理蕃院官员接待苗疆使团,因摸不清他们的来意,故而没有立刻诏见,依你之言,他们竟是为了你媳妇才特特不远千里赶来的?”
萧泽点点头道:“以儿子所见,是这样的,儿子媳妇的太外祖母舅婆姨婆已经到了王府,父王,儿子求您向皇上请旨接待苗疆使团,这样太外祖母她们就能名正言顺的住进我们王府了。”
宁亲王爷摇了摇头,看着儿子皱眉说道:“便是为父请了旨,她们也还是要住在礼宾府的。蕃王连外臣都不得擅自结交,何况是异邦使团?”
萧泽忙说道:“父王,那是对别人说的,您可是皇伯父的亲弟弟啊!而且太外祖母一行是为阿衡来的,太外祖母已经年过七旬,还为阿衡千里奔波,若是不能在她老人家面前略尽孝道,儿子和儿子的媳妇还是个人么?求父王带儿子进宫,儿子去求皇伯父。”
宁亲王爷沉吟片刻,觉得儿子说的也有些道理,若然苗疆使团只是为了杜衡而来,这便再好不过了,正好借此时机与苗人结盟,若是能顺利结盟,那大梁西南方就能彻底稳定下来,这样就能腾出手彻底收拾东北西北那些时不时兴兵犯境的草原各部。
“嗯,好吧,为父带你入宫,你如实向皇上禀报,若是皇上不允,你可不许胡纠蛮缠。”宁亲王爷沉声说道。
萧泽兴奋的连声说道:“多谢父王!”宁亲王爷摇了摇头,心中突然有种酸溜溜的感觉,他怎么觉得这个儿子是替别人养的呢。
父子二人入宫,皇上听萧泽说完自己媳妇与苗疆使团的渊源,不由也惊呆了,这真是个让人意外的好消息。有杜衡这层关系,若是让宁亲王父子负责接待苗疆使团之事,想来与苗疆结盟之事谈起来就容易多了。
“既然王弟与上洞苗王是亲家,这接待之事自当由王弟负责,泽儿,你先不要去五城兵马司应差了,帮你父王一起接待苗疆使团。”皇上很爽快的说道。
宁亲王爷与萧泽立刻领旨谢恩,皇上笑着命他们起来,忽然又说道:“既然泽儿媳妇是苗王的外孙女儿,那建威伯不就是苗王的外甥女婿?”
宁亲王爷躬身说道:“应是如此。”
萧泽生怕皇上也让杜大海一起接待苗疆使团,忙躬身说道:“回皇上,臣之岳母早在臣妻五岁之时便已经暴亡,如今的岳母是臣岳父的继室。”
皇上哦了一声,缓缓点了点头,萧泽这么一提醒,他便想了起来,从前杜大海的发妻过世不过百日,便迎娶益阳县主为妻。当时他虽然没有下旨赐婚,却也是默许了的。
现在想来,这事杜大海做的可太不地道了,同样是丧妻,人宁亲王爷能亡妻守了三年才娶继室,他杜大海怎么就这么熬不住呢?
皇上是不会错的,那怕是有错也是都是臣下的过错,所以皇上立刻将自己的默许忽略不提,更加不会记得当初他还曾经暗示过杜大海早些向益阳县主提亲之事,将所有的过错都算到了杜大海的头上。
“嗯,你们下去吧,先招呼着苗疆使团,看他们是否有结盟之意,若有此意,王弟当立刻禀报于朕。”皇上再不提杜大海半句话,对宁亲王爷如是说道。
宁亲王爷父子二人跪安退下,出了御书房宁亲王爷方才皱眉说道:“泽儿,以后切记谨言慎行,今日你逾矩了。”
萧泽闷闷应了一声,心中却暗暗说道:“若是儿子不逾矩,让我那岳父一起接待苗疆使团,这漏子可就捅大了。阿衡的娘亲过世之事还是个未解之迷,从太外祖母对阿衡的关切来看,只怕对我那从来不曾见过的岳母会更加上心,此番说不定还存着探查当年之事的心思。我那岳父最好是离苗疆使团远远的,怎么能上赶着送上门被盘查呢。”
萧泽虽然并不知道当年岳母大人怎么会突然过世,可是但凡动动脑子用心想一想便会想出这其中必有猫腻。这也就是杜府欺负岳母娘家无人,否则杜大海再别想不出百日就重做新郎。
宁亲王爷对于当年之事自然比儿子知道的多些,他想了想也说道:“不惊动你岳父也好,泽儿,府中的客院都收拾好了么?”
萧泽忙说道:“回父王,都收拾好了,只等父王将使团迎入府中。”
宁亲王爷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泽儿,你随为父亲往礼宾府迎接贵客。”
父子二人边说话边往宫外走去,还没走到宫门口,便遇上了从对面走来的太子萧绰。
“宁王叔,阿泽堂弟……”太子边快步走过来边笑着招呼起来。今儿真是巧,太子心中暗道,他一直想与萧泽“偶遇”而不得,不想今儿却在宫中遇上了,今日他说什么也不能让萧泽再如游鱼一般从他手中溜走。
萧泽微微皱了皱眉头,自从第一次见到太子,萧泽就非常不喜欢他。太子那点子不得见人的特殊爱好萧泽心知肚明,自然是要有多远闪多远,萧泽可不想让自己被太子特别“惦记”上。
宁亲王爷想来也是知道太子的癖好,他不着痕迹的快走一步,将儿子挡在自己的身后。
父子二人向太子问过好,太子便笑着说道:“王王叔,阿泽堂弟甚少进宫,今日在此相遇真是难得的很,不若由小侄做东,今日请堂叔与阿泽堂弟用个小宴?”
虽然是征询意见,可是太子的语气中分明有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他若请的是别人,只怕是不去也得去了。可今儿的客人是宁亲王爷父子,宁亲王爷是太子的亲叔叔,他若是不肯赴宴,太子也不能强求。
果然宁亲王爷淡笑说道:“今日却是不巧,我们父子刚刚领了皇上的旨意要去办差,只能改日再领太子之宴了。”
太子微微皱眉道:“哦,王叔要办差,阿泽堂弟难道也不得闲么?”
宁亲王爷淡笑道:“皇上钦点阿泽陪本王一起办差。”
太子听了这话虽然心中不高兴,却也不能再纠缠,只淡笑着说道:“既然王叔与堂弟都有正事要办,孤这里的事情便不算什么了,王爷与堂弟请吧。”
宁亲王爷见太子脸上虽然有笑,眼神却很冷,不免在心中摇了摇头,太子如今越发沉不住气了,他再这么胡闹下去,只不定哪一天就被废了。
宁亲王爷与萧泽站在一旁让太子先行,太子已经走出四五步,突然又停下来转身问道:“王叔,有好些日子不见阿淆堂弟了,他还好么?”
宁亲王爷淡淡笑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淆儿近日身体不适,如今正在府中静养。”
太子皱了皱眉头,微微沉声说道:“哦?阿淆堂弟竟是病了,孤还不曾听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请了哪位太医诊的脉?”宁亲王爷一一说了,太子言道会派人去宁亲王府看望萧淆,然后才继续往前走去。
宁亲王爷看着太子走远了,方才带着儿子出宫,离开宫门足有十几丈远,宁亲王爷方才对萧泽沉声说道:“阿泽,往后见到太子就离远些,一定不要引起太子的注意,切记不要单独与他相处。”
萧泽忙应了下来,心中想道:“看来父王也知道太子的丑事,如今就不知道皇伯父是否知道了,应该还不知道吧,否则皇伯父还不得早就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宁亲王爷叮嘱完儿子,心里想的则是:“可恼至极,萧绰小儿竟敢用那样的眼神看向泽儿,不将他拉下太子之位,本王妄为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