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问我为何会出现在此?”
怔怔的看着同第一次见面相差极大的沈梨秋,卫太子先是苦笑一声,随后更是满脸颓废的靠在马车角落里。
乍一看,就仿佛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不是来见新皇吗?”
沈梨秋挑了挑眉,虽说方才她在东都城见到卫太子时。也挺诧异的。可仔细一想,却是淡定了。事情不是明摆着吗?大?换了新的天子,临近国家于情于理都会过来拜访一下。
等等……
“时间不对。”沈梨秋脱口而出。
卫太子赞赏的点点头,道:“本太子先前并不知晓大?异主一事。”
“那卫太子殿下又是为何而来?”
“为了红烛。”
“红烛?那又是谁?”思索了一阵子,沈梨秋很快就放弃了。她完全不记得东都城有那么一号人物,且这个取名方式也不大符合东都城贵人的审美。
听着不像是贵女,倒像是丫鬟了。
“就是我妹妹,卫国公主。”卫太子如实道。
这话一出,却是将沈梨秋噎了一下。哪怕是她并不曾真正将卫太子放在眼里,也不禁庆幸自己不是嘴快之人。拿人家堂堂公主殿下当成丫鬟,实在是有些无礼了。
“呃,那公主殿下如今人在何处?”
沈梨秋面上的异样被卫太子看在眼里,不过卫太子并没有太过于在意。他以为沈梨秋只是单纯的跟卫国公主不对付而已。
“自然仍在大?国都。”
卫太子面色如常的的解释着:“先前,本太子同那余家做了一笔交易,他们答应会说服大?国主,将我妹妹红烛还予卫国。余家。马商余家。”
见沈梨秋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卫太子额外又多添了一句。
这下子,沈梨秋总算是想起了余家是何人,稍稍思索片刻,也终于能将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了。
马商余家,竺家,以及大?新皇萧瑾轩。
想来,那马商余家早先就已投靠了卫国,因着当家主母是竺太傅的嫡亲妹妹,两家在时隔多年之后,再度联系上了。为了让关系更为紧密一些。余家嫡女便嫁给了竺太傅的幼子为妻。
这亲上加亲,可不是关系更为牢固了吗?
而这头,竺家大小姐竺盼晴成为了萧瑾轩的侧妃。如此一来,萧瑾轩既然能借着竺家同马商余家搭上关系。
至于卫太子这边……
沈梨秋苦笑连连。
这叫什么?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一瞬间,沈梨秋有种自己才是罪魁祸首的感觉。
前世。事情并不是这般发展的。
首先是二皇子燕王殿下,他虽是被柳贵妃害得身子骨彻底坏了,却从未跟萧瑾轩发生太大的冲突,自然也就没有中风这回事儿了。竺家虽拖了一阵子,到最后还是将竺盼晴嫁了过去。只是,燕王殿下大婚后不久就因病过世了,死因同萧瑾轩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自然,萧瑾轩并不曾获罪,柳贵妃也没有因此而丧命,甚至萧瑾轩很快就从晋王殿下,变成了大?的太子殿下。
完全没有南诏国什么事儿。
……前世这个时候,南诏国早已毁在了萧惊天的手中。
同样也没有卫国的事儿。
……虽大?同卫国的边境上,各种小摩擦从不间断,可从不曾发生大的战役。且卫国因着三件重宝一事,坑了大?三座城池。打那儿之后。大?对卫国的厌恶又到达了一个新的顶点,再也不曾同卫国有过任何来往。
一切都变了。
因她而变。
抿了抿嘴,沈梨秋满嘴的苦涩。
“安陵郡主?或者,本太子如今应唤你瑞王妃?”
“唤我瑞王妃吧。”沈梨秋颦眉长叹,看向卫太子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与怜悯,“唉,我早已嫁人为妻,真是不好意思,卫太子殿下。”
卫太子:“……”不好意思是什么鬼?
“至于公主殿下,我恐怕帮不上你了,新皇心思多变,便是你先前已他商议好了,恐怕他也随时都有可能改变心意。”根据沈梨秋对新皇的了解,他确实是个心思多变之人。况且,即便再坚定的人,被沈梨秋这么一担忧后,也难免会改了主意。
可惜,卫太子并不知这一层。斤台丰技。
笑着开口:“瑞王妃无需担忧,本太子已不打算将红烛带回。”
“咦?”
“先前,听闻红烛嫁给了大?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王爷,且还是成为侧妃,我父皇母后皆恼怒异常。不过卫国暂且还没有跟大?正面开战的打算,这才派我想法子同大?这边联系上,看能否用旁的物件将红烛换回来。”
“结果呢?你看到萧瑾轩成为了大?新皇,就立刻改了主意?”
“瑞王妃说的不错。”卫太子点头称是,“身为卫国公主,红烛不可能不嫁人。先前我父皇母后也只是对她所嫁之人身份太低微,才不满的。可既然她所嫁之人成为了大?新主,还答应会立她为皇后,那我卫国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梨秋赞同的点点头,她完全可以理解卫太子的想法。想来,卫国国主也是这般想的。
只是……
“卫太子抓我作甚?”
这话一出,卫太子有些发懵。好半响,他才迟疑的开口道:“其实,说实话,本太子也不知晓。”
出乎意料的在东都城的城门旁见到了变化极大的沈梨秋,卫太子甚至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沈梨秋。可偏生,他当时脑子一懵,莫名其的就下令将沈梨秋抓到马车上。这还不算,他竟是自愿的让出了占据大半个马车厢的舒适座位,整个人龟缩在马车的小角落里……
简直就跟撞了邪似的!
最后一个想法刚冒出头,卫太子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
撞邪!
跟大?不同,其实卫国并不流行鬼神之说。又或者说,卫国的神明体系跟大?是截然不同的。大?佛教、道教盛行,且规矩极为繁琐,甚至连信个佛都要讲究持斋把素。
然而在卫国,却只尊崇两位大神。
天神,以及战神。
卫国由无数个部落组成,他们的国主权利其实并不如大?国主。毕竟,大?除了个别封地外,绝大部分的地方都是君主直辖的。便是派遣外放的官员,也并不拥有真正的统治权。三年一任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土皇帝的出现。
可在卫国,每个部落都是自己的统领,在那个部落里,统领就是天神。可在享受部落供奉的同时,却也要面对来自于其他部落的挑衅。
为何卫国人各个骁勇善战?
因为不会战斗的人,要么就被部落放弃了,要么就直接在部落战役中死去了。
也因此,佛教和道教都很难在卫国推行,倒是掌管丰收的天神,以及掌管战斗的战神,是卫国子民心中永远不倒的信仰。
“瑞王妃可知卡玛依?”
被自己心中所思所想给吓到,卫太子颤颤巍巍的开口问道。只是得到的却是沈梨秋果断的摇头,以及又一句催促他离开马车。
无视了后头那句话,卫太子尤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那……萨科?德鲁埃斯呢?”
沈梨秋送给卫太子一记“你是傻子”的眼神,成功的让卫太子放弃了诸如此类不靠谱的问题。可他仍不愿意离开马车,皱着眉头试图通过其他方法来证明沈梨秋的诡异。
仔细的回忆着同沈梨秋每一次相遇的场景。
前年出使大?,手中的三件宝物被沈梨秋轻而易举的猜了出来。之后,那道数九寒天的惊雷,以及绑走沈梨秋的路途中各种不顺心。最后,更是被萧惊天拦下,他本人莫名的从马上摔下,成为了萧惊天手中的人质。
这些都罢了,最让卫太子惊疑不定的还有他曾在安陵侯府住过的那段日子。虽然时间极为短暂,可他却清楚的记得,那段时间里,他仿佛被恶灵缠身,仿佛所有的倒霉事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再加上,今个儿早先时候……
“瑞王妃!有话好好说,本太子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沈梨秋:“……”
眯着眼睛不怀好意的盯着卫太子,如果说沈梨秋最开始还有些担心卫太子会觉察到她的乌鸦嘴,可这会儿她却完全不担心了。
卫太子这脑子,恐怕还不如沈斌好使呢。
“既然卫太子这般有诚意,那本王妃也就不客气了。”沈梨秋笑着一脸的和善,成功的将卫太子看得汗毛倒立惊恐万分,“旁的要求也罢了,如今,便请卫太子出去罢。小心些儿,可别摔下马车了。”
嘭!
“啊!!!”
沈梨秋的话音刚落,卫太子就消失在了马车厢中。
说的更确切一些,就是直接摔了出去。
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旋即却是卫太子那惨绝人寰的惊叫声。万幸的是,因着沈梨秋先前的叮嘱,马车的速度非但跟快扯不上关系,还因为上坡的缘故,放得极慢。
卫太子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害。
更为精确的说,是没有受到太严重的外伤,却受到了来自于沈梨秋那恶意慢慢的心理伤害。
当夜,卫太子就做噩梦了。
噩梦之中,先是电闪雷鸣,再是出现了一个三头六臂的可怕杀神,口中叫嚣着不准欺负他的宝贝女儿,随后却直接手起刀落,将他切成了十七八段。
呃,具体情况如下:
先将他的双手双脚剁了下来,这大概就是大?刑罚中的简化版五马分尸。随后,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已经离开身体的双手双脚每一份都被切成八块,据说这叫大卸八块。再然后,他的躯体被那杀神切成了一块块同等大小的肉块,杀神告诉他,这是千刀万剐。
最后的最后,他就看着自己那残破的身体化成了漫天的灰烬……
他醒了。
身下是一片温湿的感觉,下意识的伸手一探,却是久违了的尿床。
卫太子直接哭倒在床榻之上,直至天明都不敢再度入睡。哪怕没有任何证据,直觉告诉他,梦中的那个杀神应当是安陵侯沈鹏飞。
待一行人再度启程,卫太子直接就坐到了亲信护卫的马车上。不过,在中午路过一家客栈打尖时,卫太子到底没忍住去前头询问了沈梨秋。
“五马分尸?大卸八块?千刀万剐?”
沈梨秋满脸的诧异,丝毫不明白堂堂卫国太子殿下为何会对大?的律法感兴趣了。不对,这不叫律法,这只能算是最残忍的刑罚。
“你问比这更残酷的想法是什么?对于像卫太子这样的男子来说,应当是宫刑吧?再不然……挫骨扬灰?”
听到最后一个词,卫太子终于明白了昨个儿夜里他最后看到的一幕叫什么了。
可这宫刑……
瞧着沈梨秋的面色有些不对,卫太子本能的认为这绝不会是好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卫太子退回了亲信护卫的马车上:“将赛西唤来。”
赛西,卫国和大?的混血,其父是卫国的勇士,其母却是大?边境的一个农家女。赛西并非什么爱情结晶,而是单纯的欺凌和被欺凌者生下的恶果。他从小在大?长大,长到十来岁后,却被得到消息的父亲寻到,带回了卫国。
“赛西,你知道什么是宫刑?”
……
接下来,卫太子一行人足足花了两日时间,才总算是彻底离开了东都城的地界。
若非为了照顾身怀六甲的沈梨秋,按说他们可以提高一倍的速度。
不过,卫太子的心情却是极为不错。
久违了的安心感觉。
要知道,在东都城时,卫太子的身边虽然也有亲信勇士,可到底数量不多。而此时,他终于同自己的大部队联络上了。
看着眼前足足上千铁蹄勇士,在长出一口气后,卫太子本能的看向了马车。
马车上,沈梨秋半倚着身子斜靠在马车窗上,而窗上原本挂着的帘子被她掀起了小半,露出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庞。
卫太子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
诚然,沈梨秋是个美人儿。
不同于卫国那些身姿绰约能歌善舞的草原美人,沈梨秋的美是淡然的,是安静的,是一种越看越有味道的美。
因着身怀六甲,沈梨秋的腰身是臃肿了一些,可丝毫没有任何难以入目的丑态。相反,此刻的她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加上夕阳的余晖正洒落在马车这边,她整个人看上去竟像是沐浴在霞光中的天神一般。
带着母性的天神!
用那种充满着母性关怀看着他的天神!
卫太子忽的有点儿腿软。
感受到身边亲信勇士的担忧,卫太子坚强的撑住了:“将本太子的侍女送予瑞王妃,势必将瑞王妃当作我卫国最尊崇的客人。”
在卫国临时落脚点休憩了一整晚,沈梨秋还在侍女们的帮助下,更衣洗漱,换上了一套普通富贵人家的衣裳。在美美的吃了一顿热乎乎的宵夜后,沈梨秋临睡前好生的“祝福”了卫太子一番。
倒了血霉的卫太子。
入夜后,他再度遭遇了噩梦。
只是这一次,梦境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依旧是那个杀神,可这次,杀神却什么也没有做。就这么静静的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看着他……
着他……
他……
卫太子简直要疯!
人家沈梨秋是沐浴在霞光之中,他却是沐浴在杀神的目光之下。两者虽从本质上来说,皆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可对于当事人来说,这心里的感受却是天壤之别。
次日醒来,卫太子是被抬上马车的。
随行的卫国大夫明言,卫太子不曾受到任何外伤,也并无任何中毒的迹象,只是看着却像是精力耗费太多的感觉。就如同一夜之间,临幸了千百个美人一般。
对于这种说法,卫太子选择保持沉默。
汇合了大部队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北赶路,行程极为顺利。顺利到卫太子这心头的恐惧,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天知道他们来时发生了多少的麻烦事儿。
虽说自打安陵侯沈鹏飞战死沙场之后,卫国同大?并无发生大的战役,可小的摩擦却是一直没有间断过。在这种情况下,卫国的子民是根本无法同大?老百姓和睦相处的。
来之时,为了能够更快的将卫国公主接回去,卫太子一行人伪装成了大?的子民。
可很显然,这种程度的伪装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普通的老百姓看着一行人上千人,本就不会上前打扰。穿不穿大?子民的衣裳,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妨碍。可每当遇到大小城池,或者小村镇,他们都会遇到或大或小的麻烦。
上千人的队伍。
且一看,就是那种训练有素的部队。
卫太子记得很清楚,从卫国边境到大?国度,他们一共遇到了三十几次盘查,最严重的一次,耽误了整整三日工夫,才勉强得以放行。
可如今……
一路顺畅,没有遭遇任何盘查,没有好奇老百姓随行围观,没有马儿因气候变化病倒,就连天气都好得异常。
秋季,不冷不热,偶尔下点儿小雨还是在半夜时分。
每天清晨都是在微风拂过时出发,每个傍晚都能幸运的寻到客栈、驿站或者农家休息。甚至永远都有一两个空置的上房,连饭菜都是难得新鲜和热乎。
撞了鬼了!
再又一次错过了方圆十里唯一的一家驿站时,卫太子听闻附近有农家愿意收留他们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回想起自己当初头一次从东都城绑走沈梨秋时,遭遇的种种不幸,再联想到这一回的诸多幸运,卫太子整个人有些恍恍惚惚的。
那瑞王妃沈梨秋绝对邪门了!
带着这个想法,这一夜只有沈梨秋和两个侍女入住了农家,而卫太子则亲身做榜样,带着亲信勇士们巡夜。
……
就在卫太子处于水深火热之际,东都城也乱成了一锅粥。
瑞王妃在瑞亲王府失踪一事,让新皇龙颜大怒。在得知此事乃是瑞亲王府三小姐萧青莲相助后,新皇直接下令将萧青莲乱棍打死。
字面上的意思。
按说,即便是天子,也不能胡乱的处死一个人。哪怕真的惹恼了天子,处死也是有固定步骤的。譬如,交给大理寺处置,送去刑部处置,再不然推出午门斩首示众也是可以的。若是天子恨极了,也可以采用卫太子噩梦中的刑罚。
可乱棍打死……
凭良心说,大?根本就没有这种刑罚。
然而,天子到底是天子,哪怕是当登基不久的新皇,也没人会在这种“小事”上忤逆他。到时候有些本就心怀不满之人,特地等到萧青莲死后,才上书觐见提出异议。
你道为何要特地等萧青莲死后?
这不是废话吗?人要没死说个鬼!到时候万一新皇被劝服了,释放了萧青莲,那不是白瞎了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吗?
众臣需要的并不是新皇的悔改,更不是为了救萧青莲,他们要的仅仅是死死的抓住新皇的错处。
新皇一时间麻烦缠身。
偏生此时,宫妃们还不消停。
具体一些就是,沈妃沈蓉蓉铁了心的要寻到沈梨秋。
不单是为了所谓的仇恨,最重要的却是……杀人灭口!
这旁人或许能被沈梨秋给糊弄过去了,可沈蓉蓉自己还能不清楚吗?当年,还在怀孕期间,她就接二连三的被人陷害,各种活血化瘀的药吃了真心不少,甚至连虎狼之药都误服过。哪怕最终她平安的生下了儿子,这身子骨却是毁了。
旁的暂且不说,单是她每月该来的葵水就极为不正常。
她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因此,当在回宫的途中醒转过来,得知了沈梨秋为她寻的缘由后,她就咬定了流胎的说法。要不然,她还能如何?孩子没了,她是有责任,可在大多数人看来,她都是受害者。且没人会怀疑她拿孩子开玩笑,甚至以此帮助沈梨秋离开瑞亲王府。
所以,她一定是无辜的。
倘若让人知晓她根本就不曾怀孩子,而仅仅是葵水来了的话……
呵呵,指不定新皇会认为她跟沈梨秋串谋。
也就是说,她已无路可走了。
“本宫要见陛下。”又一日,待葵水褪去后,沈蓉蓉给自己画了一个苍白脆弱的妆容,来到了甘泉宫求见新皇。
新皇原本是不愿见她的,可一想到那失去的孩子,到底心中一痛,唤沈蓉蓉进了宫中。
“陛下,您为何不立刻下令捉拿沈梨秋?一定是她搞的鬼,我好心好意去探望她,她去给我下了药。一定是这样的,我那一日也就在她房中用了一些茶点而已。我苦命的孩子……”
嫁为人妇这两年,尤其是先前被赶去封地的那一年里,沈蓉蓉真的成长了许多。
要是搁在以前,她早就趾高气扬下命令了,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围着她转一般,完全不会顾及到旁人心里的感受。
而如今,她终于学会了如何更加委婉的提出自己的要求,并用女人特有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譬如,一哭二闹三上吊。
当然在正常情况下,第一招就够用了。
男人,不都心疼女人的泪水吗?
哪怕新皇并不是单纯的心疼,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厌烦和头疼,可不得不说,泪水还是很有用的。
“这件事儿,朕自有想法,你别胡闹。”新皇皱了皱眉头,当他不想立刻下令将沈梨秋捉拿吗?可那是不可能的。沈梨秋不是案犯,甚至连瑞王萧惊天,只要他一天不曾称王,最多也就是不听从调遣的罪名。可民间有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新皇根本就没有把握跟萧惊天正面为敌。
在这种时候,下令捉拿沈梨秋?
别闹了,这不是明摆着将沈梨秋已平安逃离的消息告知萧惊天吗?
若说此时的萧惊天只是不服从调遣,那么在得知沈梨秋已经平安后,他还能忍得住?到时候,只怕大?又要陷入战乱之中,他这个刚登基的新皇怕是要千夫所指了。
“陛下!”
沈蓉蓉重重的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求陛下为臣妾做主,那可是臣妾求了许久才再次怀上了陛下的骨肉。陛下,臣妾心里苦啊!”
看着跪在自己跟前泪如雨下的沈蓉蓉,新皇无力的扶额。
其实,在最初得知沈梨秋逃跑的消息时,新皇恨得几乎要将牙都咬掉了。尤其当他匆匆赶往瑞亲王府,却在沈梨秋的屋里看到沈蓉蓉后,更是气得恨不得立刻弄死沈蓉蓉。
可待听闻沈蓉蓉怀了身子又没了时,新皇到底还是心软了。
在新皇心目中,沈蓉蓉是特殊的。
尽管当初娶沈蓉蓉时,新皇是千般万般的不乐意。可至少,他对于沈蓉蓉,有那么一瞬间曾真正的动过心。
他曾有四位侧妃。
可没有哪个是他真正期待的。
沈蓉蓉倒也罢了,除却身份地位外,旁的却还是勉强能接受的。哪怕曾为了某些小事同新皇产生了不少的矛盾,可当他们回到封地南风城后,沈蓉蓉便再次恢复了刚认识时,那小鸟依人的可人模样儿。
然而,另外那三个呢?
竺盼晴是燕王的未婚妻,莫说新皇本就对她毫无感情,便是有感情,他也不可能染指亲哥哥的未婚妻。哪怕在类似于卫国这种地方,弟弟娶嫂子都是很正常的,可在大?,却是极为遭人诟病的。新皇又不缺女人,根本不可能看得上竺盼晴,甚至将她视为最大的耻辱。
柳暮烟是柳家的嫡女,也是新皇的表妹,然那又如何?新皇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熟,更妄论表妹了。事实上,在柳暮烟嫁过来之前,俩人根本就没有私底下接触过。
至于卫国公主,那更是荒唐中的荒唐!
莫名其的被按上了一顶私通的帽子,问题是,在成亲之前,他们俩人别说对话了,便是连个对视的眼神也从未有过。
相对而言,沈蓉蓉总归是他自己挑选的女人。
还未他生了一个儿子。
唯一的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孩子。
“起身吧。”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每当想到孩子的问题,新皇就心乱如麻。他当然不认为自己有问题,要不然沈蓉蓉所出的长子又是怎么来的?哪怕孩子先天有些问题,可那也是因为沈蓉蓉怀孕期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可为何,旁的人都不曾怀孕呢?
新皇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因此,当听说沈蓉蓉再度怀孕后,哪怕随之而来的是流胎,新皇还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他的问题,那就无所谓了。其他女人不会生养,那就干脆等过段时间朝政平稳了,再下令选秀。
至于那个威胁……
哼,威胁也不过是个威胁罢了,他不信,更不怕!
“陛下,那臣妾……”
“朕体谅你失去骨肉的心情,可下令大规模的捉拿沈梨秋是不可能的。朕还要顾及瑞王萧惊天,呵,他到如今还认为沈梨秋在朕的手上。”
沈蓉蓉面色一变,旋即就明白了新皇这话的意思。
“都怨臣妾。不能替陛下分忧解难也是大错,还要让陛下再为臣妾烦心……陛下,臣妾知晓您的难处了,以后不会再提这事儿了。”
“行了,记得别将这事儿说出去,好生回去休息吧。”
新皇伸手捏了捏眉心,先前他已快速的处理了所有知情者。好在那些人要么是他极为信任的亲信,要么就是无根浮萍般的小宫人。就连唯一一个有身份的瑞亲王府三小姐萧青莲,也被他随意的按了一个罪名打发了。
冲撞了宫妃,导致龙嗣流胎。
哪怕使用的刑罚有些不当,可单从罪名上看,却是不会让人联想到沈梨秋失踪一事的。
应该……能稳住萧惊天吧?
待沈蓉蓉退下后,新皇唤了心腹,再度下令派人联络瑞王萧惊天,依然是以身怀六甲的沈梨秋作为要挟,并且言语极为狠戾,试图通过诈降逼迫萧惊天就范。
可新皇的传旨官前脚刚走,东都城却又出事了。
是安陵侯府。
就在沈梨秋离开东都城的第六日,安陵侯府想尽一切办法,终于联系上了深宫内院之中的沈蓉蓉。沈蓉蓉虽对外宣称失了骨肉,可事实上不过是来葵水罢了。想办法阻止了太医的近身,沈蓉蓉在休息了几日后,很快就恢复了。
听闻娘家让她赶紧回府一趟,沈蓉蓉第一反应是厌恶。
最在意的她的沈二夫人已经过世了,虽然沈二老爷和沈光宗一口咬定,害死沈二夫人的是萧惊天。可据沈蓉蓉观察,这事儿绝没有那么简单。
试想想,萧惊天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弄死沈二夫人?甚至沈蓉蓉都不认为沈梨秋会这么做,要知道,沈二夫人一死,身为侄女的沈梨秋也是要守孝的。且根据推算,沈二夫人死在瑞亲王府老太妃之前。
所以,沈蓉蓉她不相信。
直觉告诉她,沈二老爷和沈光宗一定隐瞒了不少的事实。
不过,她也并没有发作,甚至根本就不曾耗费一丝一毫的精力去调查沈二夫人真正的死因。便是连拜祭,都从来不曾。
亲生母亲已经死了,即便查出来这些是父兄所谓,站在沈蓉蓉的立场来看,她也不可能亲手将娘家毁去。身为宫妃,她需要一个娘家,哪怕只是一个空壳。
“就说本宫身子骨不适,不便回娘家,也不便接待他们。”
沈蓉蓉还想装出一副柔弱无依的模样,博取新皇的同情心。在这种情况下,她是不可能擅自出宫的。至于接见娘家人……后宫不允许外男进入,便是她允了娘家人进宫,到时候见到的也不过是长嫂柳绿罢了。沈蓉蓉不想见,更不耐烦见。
殊不知,她这个做法几乎害惨了娘家人,却也间接救了她自己。
……
安陵侯府前院正堂。
沈斌狗腿般的候在正堂门外,忠诚的诠释了何为看门狗。这本是一个贬义词,可因着沈斌面上那大大的笑容,让人不禁认为这其实是个极好的差事儿来着。
事实的确如此!
至少墨鸿雁羡慕得眼睛都快红了。
“大大大哥……沈蓉蓉她说不回来,也不见娘家人。”
几个月前,在宫中替四皇子医治之时,墨鸿雁哪怕是跪下向当时的陛下和云贵妃行礼,他也依然是风流贵公子的模样。可如今,明明是站着的,他却给人一种随时随地都能趴下来的错觉。
而堂下也确实跪着一群人。
沈二老爷、沈光宗,以及柳绿,几个孩子倒不在此处。
“其他消息。”
“并没有打听到其他消息,只有先前那个……沈蓉蓉在瑞亲王府怀胎的消息,应当是属实的。为了这个,萧瑾轩发作了好些人,其中还包括瑞亲王府的三小姐萧青莲,据说是被乱棍打死的。而沈蓉蓉传出来的,不见娘家人的借口,也是因为身子骨尚未恢复。”
“可属实。”
“怀胎一事应当属实,这喜脉很好判断,小产的征兆也很明显。就算太医院那帮人再没用,这个还是可以胜任的。”
“继续打听。”
“是,谨遵大哥的命令。我……我去了。”
墨鸿雁连滚带爬的出了正堂,一副多待一刻就会死的神情。且出了正堂后,还顺手将沈斌一把拖了出去。
“干啥干啥?你干啥动手动脚?走开!我不要跟你一道儿。”
往一旁走了几步,沈斌就很不耐烦的拍开了墨鸿雁的手。轻轻松松的脱身,还不忘很嫌弃的膈应墨鸿雁几句。
“沈斌!”墨鸿雁狠狠的磨牙,“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一定打死你!”
“你傻呢?切,打不过我还废话那么多,要不是你没把事情处理好,侯爷千金能失踪?哼!”沈斌又是瞪眼又是冷哼,他不介意自己在侯府地牢里吃的那些苦,甚至顾不上心疼自个儿媳妇这几日里干的苦活累活。
他担心沈梨秋。
这世上有一种人就是这般,虽然他不聪明,甚至偶尔看起来蠢笨得可以。可他却异常的艰难,无论自己吃了太多的苦头,哪怕受了重伤,也毫不在意。可他却将某人想象得极为脆弱,莫说吃苦受罪,便是被旁人说重了一句话,他都会担心许久。
“我……”
“你什么你!就是你整天装着很聪明的样子,爷跟你说的事儿也不告诉咱们。你瞒着我是无所谓,反正说了我也听不懂,那你干嘛要瞒着侯爷千金呢?她多聪明多能耐呢,我看一点儿也不比爷差。哼,如今好了吧?她不见了,咱们寻不到她了,你说这事儿咋办?咋办!”
“好好好,你说得对,一切都是我的错,成了吧?”
“本来就是!”
“对对,是我的错,我也没想到萧瑾轩竟然会不顾断子绝孙的威胁,就这么跟惊天杠上了。”
“啥?断子绝孙?”
沈斌猛的一瞪眼,墨鸿雁却立刻拿手捂住了嘴,满脸说错话的心虚。不曾想,沈斌冷不丁的就出手了,还不是平日里的那种玩闹,而是直接抡起拳头,就将墨鸿雁打趴在了地上。
墨鸿雁只挡了一两招,就被撂倒在地,只剩下了漫天的惨叫声。
他们所处的位置本就离正堂不远,惨叫声一起,自然就惊动了正堂里的人。
“玩什么。”一嫁大叔桃花开
“大哥!”墨鸿雁发誓,他从未想过自己有那么一天,竟然会看到这个活死人激动万分。可这会儿,他不仅满心满眼的庆幸,更是扯着嗓子跟对方求救,“老三他疯了!他……啊!”
“沈斌。”
听到对方点了自己的名讳,沈斌终于停下了动作,却并不曾放墨鸿雁起身:“大哥,这老小子又有事情瞒着咱们,等我先教训他一下,待会儿他就会开口了。”
“何事。”
“他方才说漏嘴了,说什么萧瑾轩宁愿断子绝孙,也要跟爷杠上!”顿了顿,沈斌凶神恶煞的低头看向墨鸿雁,“墨二嘎子,你到底说不说?说!不!说!”
最后那三个字,伴随着的是一记又一记的老拳。
“说,说!我说还不成吗?别打了,我要被你打死了!大哥救命啊!”墨鸿雁惨叫的连音调都变了,“惊天跟我大伯要了一种秘药,男子服用后无法让女子怀孕……啊!沈斌你还打!我都说了你居然还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