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江涵娇都忍不住扶额而无言以对!
说到底,颜无疾还小,无法想象和理解彼时父母为生活打拼的无奈现状。
亡妻是颜靖心头上的伤疤,不碰都会随着呼吸而隐隐作痛,如今被儿子狠狠地戳中。
他这样斯斯文文的一个人陡然情绪近乎崩溃,一拳狠狠地砸在墙上,指节渗血。
“颜无疾!当初要不是你娘哀求我必须养大了你,老子……早就陪你娘一起走了,哪能轮到你今天教训老子?你知道吗?你娘最怕黑!
她一个人在下面摸黑了那么多年,我天天都想去陪她,但是,如果我去陪她,那你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无疾,你爹很想你娘,你爹心里也很难受,儿子,原谅你爹失态了!”
颜靖秋风转春风般的言语……颜无疾始终是怔怔的,如风中枝头初展开的一片嫩叶摇摆不定。
看得出来颜无疾在是否原谅的边缘上挣扎难堪,江涵娇寻思着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这对父子和解也不急在一时。
她转身背对着颜无疾,嗓音温和,“无疾,来,姑姑背你去姑姑那厢,姑姑给你做好吃的。”
颜无疾往后缩了缩身子,小大人似的,“姑姑……不了,我在你那厢,君叔叔回来不方便的,还有,我娘不在了,我要陪着我爹,我要听话好好读书!”
被迫长大!
颜无疾的这番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就是如此,生命之重的残酷就在于某一刻被迫长大。
瞧着颜无疾像个木头人似的,拿了一本书,坐在被褥垛儿的旮旯里翻看着,江涵娇涩涩的。
颜无疾需要成长没错,但是这孩子不能这么憋屈着,会憋出来抑郁症的。
颜靖不管不顾手指渗血,一张俊脸似是毫无情绪,但蹙着的眉头昭示着他的心情很糟糕,简直糟糕透顶。
多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地带儿子,但此刻还是走不进儿子的内心,儿子看似顺服他,其实是有意疏离。
“无疾,姑姑知道你想娘亲,其实你娘亲也想你,这样吧,你给你娘写字条吧,把你想对她说的话都写出来。”
这样一说,颜无疾合上了书卷,抬头望着江涵娇,蕴泪的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仿佛落进了月光。
见状,江涵娇暗喜,“颜兄,你给无疾拿上来笔墨纸砚,我去做个……信箱,那样,他们母子就可以通信啦!”
目送江涵娇匆匆离去,颜靖虽然不清楚江涵娇具体如何捣鼓,但是晓得她是一番善意,而且,颜无疾很接受,这就够了。
“无疾啊,你和你娘的悄悄话,我就不看啦,我就是帮你磨墨而已,还有,你某个字不会写,我可以现教你!”
颜靖搬上来桌子,拿上来笔墨纸砚后,见颜无疾目带警惕地盯着他,于是他就编出来这么一个借口,磨墨片刻后包扎了伤口。
颜无疾拧着小眉头,想了一会儿,提笔写了一张字条,鼓着腮帮子,吹干了墨迹。
这时,江涵娇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个剖挖了瓤儿的瓢葫芦,“无疾,这是姑姑做的信箱,你喜欢吗?”
瓢葫芦的肚子上剖开鸡蛋黄那么大一块儿,江涵娇在这小块上钻了三个眼儿。
其中的两个眼儿,与瓢葫芦上对应钻出来的那两个眼儿用缎带相连,算是门轴,另外一个眼儿上挽了缎带,算是门把手。
端详了一番,颜无疾点点头,“姑姑,这个信箱很别致,但是我娘怎样才能看到我写的字条呢?”
说着,他将那张写了字的宣纸递给江涵娇,后者愣了一下,没想到小家伙对她如此豁朗,也不怕她看到字条内容。
这样,她更得帮着这株小树苗茁壮成长,因此她就将这张宣纸反扣着,有字的那面朝下,以示尊重颜无疾的秘密。
拿过来一张空白宣纸,“无疾,姑姑教你折叠纸鸽子,以后你把给你娘的字条都折叠成纸鸽子,放到信箱里。
等到夜阑更深时,你娘就会收到你的字条啦,也就是说,你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后就可以看到你娘给你的字条啦!”
颜无疾大眼睛亮晶晶的,“姑姑,你说的是真的吗?”
江涵娇心里那个纠结啊,她欺骗这样一个单纯的小男孩好有负罪感啊,但是面上她嫣然一笑,“你明天早上就知道是不是真的啦!”
接下来,颜无疾也拿了一张空白宣纸,跟着江涵娇折叠起来,动手能力不错,一遍就会。
颜无疾将自己写了字的那张宣纸折叠好,塞进瓢葫芦里,关上了小门。
江涵娇接过来这个承载着颜无疾希望的瓢葫芦,“无疾,姑姑这就去把瓢葫芦信箱挂到树上,不过,明天日出前,你不可以随便打开信箱哦!”
颜靖始终都是安安静静的,望着颜无疾趴到纱窗边,透过纱窗,他看见江涵娇把那个瓢葫芦系挂在了水井旁的松树枝上。
微风吹过,瓢葫芦轻轻地摇曳着……颜靖从来没有发现,原来一个小小的瓢葫芦可以这么美。
“颜兄,我想吃饺子啦,你和无疾待会儿也得帮忙包饺子,去我那厢包饺子,还是在你这厢?”
怕!
颜靖很怕江涵娇不在,他再次和儿子起了不可调和的口角之争,他看不得儿子流眼泪的样子,却也无法让儿子感同身受他们夫妻的当年。
“涵娇,就在我这厢吧,你和面,我剁肉馅儿!”
江涵娇应承着,去厨房往红瓦盆里舀白面时,心道或许君昱胤也会回来吃晚饭,因此她就多舀了一碗白面。
在面粉里撒了点儿精盐,打进去两颗鸡蛋,然后端着盆子,拿着水瓢进了颜靖这厢。
颜靖正拿着菜刀熟练地割下了猪皮,江涵娇笑着说猪皮正好可以做个红烧猪皮。
当江涵娇和面完毕后,颜靖已经将肉切成了均匀的小块儿,江涵娇洗了面手,拿过来菜刀,让颜靖去剥一把小葱,割把嫩韭菜择洗干净都剁碎。
颜无疾趴在纱窗那儿,看了一会儿那个在风中摇曳的瓢葫芦,转过头来顿时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