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后,孙梁还骂骂咧咧,“你个不成器的野杂种,咋不能和你哥学学?陈掌柜要债上门很光彩是不是?你个野杂种还让不让老子活了?”
孙二旺个子矮,又瘦巴巴的,不过还是挺扛打的,眼见县丞带着衙役离去,他索性躺在水井边不起来,就是天下第一有理的语气。
“你们都有理,就我没理?我瞎了一只眼,我怨过谁?家里的饭菜缺油少盐不好吃,我出去吃几顿就没法过了是不是?
你们自己出去瞧瞧,跟我同岁有爹有娘的还有几个没娶上媳妇儿?你们要是给我娶个做饭好吃的媳妇儿,我就不会在外面吃饭。”
孙梁眼见两边的邻居都趴在墙头上看热闹,院门那儿也是人满为患,窃窃私语。
有不少人都说他无能而主家不正,他火大得不行,让窦七丫叫回来县丞,写断亲文书,是的,他要和孙二旺断亲。
就这样,刚走出不远的县丞和两个衙役又被窦七丫叫了回去,他劝了孙梁几句也没有用。
孙二旺一直气鼓鼓的,一对眼睛时而剜孙梁一眼,时而剜窦七丫一眼,仿佛有血海深仇似的。
县丞写了断亲文书盖了印章后,吹干墨迹,孙二旺和孙梁各拿一份。
孙二旺分到手的田地亩数和孙大旺的一样,不过比孙大旺的要肥沃一些。
至于房产,东边的两间正房,东下房,挨着院门的一间南房都归他,卖的话,也比孙大旺的值钱。
而且,当着众人的面儿,孙梁将家底的大头儿拿了出来,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三两银锭子,也就是给孙二旺攒的媳妇本儿,他都给了孙二旺。
还剩下不到二百来个铜板儿,孙梁留给了自己,当然,孙二旺还得到了今年的一半秋粮。
“孙二旺,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你爹,你也不是我儿子,不用给我养老,不用管我和窦七丫的死活,你成家不成家也和我们没关系。”
孙梁自认没有对不起孙二旺,但是后者不以为然,恶语相加,“老东西,你有老婆,你大儿子有老婆,就我没有老婆,你良心过得去吗?喝水呛死你个老东西,吃饭噎死你个老东西!”
县丞管解决家长里短的纠纷没错,但是他不参与这种家庭吵架,索性等个尘埃落定,最起码等到孙大旺回来,看看那对夫妻是否同意收留孙梁夫妻。
兄弟反目,父子反目而闹到这种境地的,整个青田县城也没有几家,也就是屈指可数的几户,孙家就在其中。
孙梁与孙二旺吵了一会儿,就和窦七丫往西下房搬锅碗瓢盆和被褥等等,暗中希望大儿子一家回来后,不要撵他们夫妻。
稀里哗啦一阵响!
孙二旺用烧火棍将锅碗瓢盆尽数打烂,正在这时,孙大旺一家买了锅碗瓢盆归来。
县丞简单对他们夫妻说了孙梁和孙二旺断亲这个茬儿,夫妻俩对视一眼,谁也没吭声,算是默认接受孙梁和窦七丫可以住在西下房。
但是孙二旺总觉得没有占够便宜,扯声儿嚷嚷,“孙大旺,院门归我,你们一家子和两个老东西不能走我的院门,想走的话,走一次十文钱!”
看热闹的有煽风点火的,嬉笑着议论说仇人转兄弟,仇人转父子,孙家就是这样的。
田青杏脑子反应比孙大旺快一些,“孙二旺,你要是不用茅厕,我们一家就不走院门!”
孙二旺将无赖无耻演绎到了极点,“你个贱货,我没茅厕用,尿你锅里拉你锅里啊!”
田青杏气得骂孙大旺没用,她搭个野汉子也比跟他过强,至少不用受气,现在是又穷又得受穷气。
县丞适时地喝斥,“青田县城兄弟两个分家后住一个院子里的多了,没有谁像你们闹得这样烟熏气,水井,院门和茅厕共用,谁再因此滋生事端,轻则挨板子,重则做苦役!”
说完,县丞觉得就此尘埃落定,带着两个衙役离开,但是院里还没折腾完呢……
二儿子用烧火棍砸烂了锅碗瓢盆,一地的碎渣儿,当大儿子夫妻走进院里看到这一地碎渣儿时,大儿子冷冷地瞅瞅他,田青杏的眼里则是浓郁的幸灾乐祸。
孙梁木头桩子似的,脑海里回荡着这一幕,二儿子不好惹,大儿子也不咋孝顺。
如果大儿子孙大旺走到他身旁说几句安慰话,他也不会这么心凉难受。
以后的日子,他可以想象出来,他和窦七丫肯定要受尽大儿子一家子的冷嘲热讽。
窦七丫在舍梨嬛那儿脑子特别好使,此刻却脑子不够用,自顾自坐在地上拍着腿嚎丧。
人有多软弱?
比如崩溃就在一瞬间而生无可恋,孙梁就是如此,他提步走去,没有谁注意到他的异常。
直到他头下脚上投进了水井,看热闹的人中,有几个女人眼尖,嚷嚷。
“孙梁投井了!”
“快点儿捞孙梁!”
……
最终,有两个看热闹的男人将腰上挽了苘麻绳的孙大旺放入水井里,没多久,夹抱着孙梁的孙大旺被他俩拽了上来。
孙二旺瞪着眼睛吼田青杏,“你个贱货,肯定怀了个赔钱货妨婆家,还不去叫过来江涵娇给我爹看看?”
是了,江涵娇在青田县城名声大噪,是个善于诊治疑难杂症的女神医。
孙二旺没安好心眼儿,寻思着江涵娇来了的话,如果救不活他爹,他怎么着也得讹上一笔。
田青杏见孙大旺没事儿,她松了一口气,一甩袖子,拉着两个孩子回了屋,一是怕把孩子吓得丢了魂儿,二是不待见孙二旺。
见孙梁投了井,窦七丫不嚎丧了,跑出去请大夫,正好撞见曹馆主和县丞在路边说话,她哭哭啼啼着说了孙梁投井的茬儿。
曹馆主想起了江涵娇对他所说过的人工呼吸急救法,其中就有针对溺水者的一套方法。
县丞头疼的,但是人命关天,他只好也和两个衙役跟了过来,众人让开一条道儿。
孙梁的额头撞破了一个洞,汩汩冒血,围观者中的女人纷纷侧目,捂住自家孩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