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淑英和任淑贞听到桓广阳称呼对方“三殿下”,知道这便是那位北魏的三皇子了。
任淑英眼角往元绎那边扫了,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眼前这两位俱是人中龙凤,一位是北朝王子,一位是南朝最尊贵的郎君,各有千秋,让人难以取舍啊……”任淑贞却懊恼她今天没有任淑英穿的好,也没有任淑英戴的首饰华贵,担心北朝这位三皇子不懂得欣赏女郎的美,只会简单粗暴的凭衣饰分出高低上下,便冲她的侍婢使了个眼色。侍婢会意,忙拿出把团扇装作替她打扇子,实则是故意将她的脸庞遮住了,不让外人看见。
“六娘子,这样才尊贵啊。”侍婢小声的、谄媚的说道。
任淑贞被她奉承得甚为欢喜,斜了任淑英一眼,故意挖苦道:“是,这样才尊贵,不像有些人,当着番邦王子的面也丝毫不知害羞,就那么站着,任人观看。”
任淑英脸上露出恼怒的神色。
虽然很是恼怒,不过任淑英觉得在北魏使臣面前遮起面容来似乎显得更矜持、更尊贵,也冲她的侍婢使了个眼色。侍婢有样学样,也用团扇将她的脸遮住了。
元绎在和桓广阳寒暄问好,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个。
管事仆妇见这里又有桓郎君,又有北魏三皇子,心中很是纳闷,“怎地这般巧,全赶在一起了?”她冲任淑英和任淑贞陪着笑脸,“两位女郎,花园在前边,请随奴婢过来。”任淑贞现出不情愿的模样,任淑英温温柔柔道:“稍等片刻如何?我还未和桓郎君告别。”管事仆妇觉得此事不妥,但她限于身份,不敢高声说话,又见任淑英和任淑贞各自遮了面,想来也是无碍的,便也听由她们在路边花树下俏生生的站着了。
瘐侍中和安东将军等人快步过来了,“三殿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瘐侍中这做主人的满是歉疚之意,“下官本应到大门处迎接三殿下的,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得到的通报竟然晚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元绎洒脱的一笑,“感蒙过爱,特辱宠招,本王不胜愧感之至,侍中大人何出此言。”瘐侍中见他吐属文雅,态度随和,自是喜悦,“三殿下不愧为天潢贵胄,果然器量宏伟。”
瘐侍中这次请客是很用心的,他除了安东将军之外还有他其余的弟弟们,显得非常郑重。元绎身边跟着的人很多,其中以武国侯、车骑将军李安民地位最高,瘐侍中和安东将军又和他客气了一番。桓广阳也在,因他奉皇帝旨意招待北魏使臣,所以他身边带着的人也不少,有负责记录两国和谈事宜的、德高望重的太常博士虞知文等人。三方面的人彼此寒暄见礼,很是忙乱客气了一阵子,之后瘐侍中和安东将军便把客人往里让。
桓广阳叫过他的侍从,温声道:“去告诉任四娘子和任六娘子,我失陪了。”
侍从恭敬的答应,“是,郎君。”
元绎本来是要跟着瘐侍中、安东将军等人往另一条路上走的,听到“任四娘子”“任六娘子”,却蓦然回头。
他眼光如闪电一般在那两名被团扇遮面的女郎身上扫过,也不和瘐侍中这位主人打声招呼,也不知会李安民这位北朝重臣,径直便冲任淑英和任淑贞过去了。
李安民皱皱眉,对元绎的冲动很有些不以为然。他如果年轻二十岁,这时肯定一个箭步上前去把元绎给揪回来了,可他现在已是五十岁的人了,手脚远不如从前灵便,又考虑到元绎年轻,贪恋美色,这乃是人之常情,便也没有深管。
反正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会发生什么丑事的。
瘐侍中大惊,想要拦阻他,却被元绎的随从有意无意的给挡住了。安东将军抬腿想要把元绎追回来,桓广阳却微笑看着他,“姨父,我有事相求。”安东将军一愣,“十三郎,什么事?”桓广阳身子动了动,大袖飘拂,两步便到了他面前,“姨父,我今天想喝龙膏酒。”安东将军不由的笑了,“好,给你喝龙膏酒。”
龙膏酒是从西域一个小国传过来的酒,不知是什么法子做成的,纯黑如漆,饮之令人神爽。桓广阳这少年时便老成持重之人今天居然向他要起酒来了,安东将军真是又意外,又高兴。难得十三郎兴致这么好想饮酒,他这做姨父的哪有不答应的。
桓广阳和安东将军说着话的功夫,元绎已大步流星的到了任淑英和任淑贞面前。
“四娘子,六娘子。”他深深施了一礼。
任淑贞脸涨得通红,不知该如何接话,任淑英却反应很快,优雅端庄的还了一礼,低声道:“任家四娘,见过三殿下。”声音非常娇柔。
元绎不由的多看了她两眼。
他已经来到面前,团扇已阻挡不住他的目光。
任淑英脸上泛起娇羞之色,任淑贞更是面如朝霞,连耳后根都是红的了。
“她的阿姐也很美丽,不过和她相比,实在太过平常了……”元绎看清楚任淑英和任淑贞的面容,心中未免有些失望。
任淑英语气轻柔的问候他,“三殿下远道而来,还适应建康的水土么?”
“多谢四娘子,很适应。”元绎彬彬有礼。
“听说北方和南方风土人情,差异颇大。”任淑英微笑。
“确实如此。”元绎咧嘴笑,“改天若有机会,本王仔细跟四娘子讲讲。”
任淑英妩媚又娇羞的笑了。
任淑贞脸色通红,眼中喷火,心里把任淑英骂了一遍又一遍,“真是你阿姨亲生的,和你阿姨一样不尊重爱勾引人,呸,真丢我的脸。”
瘐侍中和安东将军见元绎和这两位女郎竟然叙起话来了,惊讶不已。
瘐侍中尤其吃惊,差点瞪出了眼珠子。
“这……这是哪家的女郎……”他结结巴巴的问道。
“任四娘子和任六娘子。”旁边有人小声提醒。
“任家的女郎啊。”瘐侍中茫然。
他知道刘夫人请了任家女郎,还知道任家有女郎聪明能干,精于骑射,不由的多看了任淑英、任淑贞两眼。
只要促成了北魏三皇子的亲事即可,女郎是哪家的,并不重要……
瘐侍中眼睛亮了亮,仿佛看到了曙光。
“武国侯阁下,贵国三殿下似乎是对任四娘子和任六娘子非常关心在意啊。”桓广阳身边一位不知名的、身着绿衣的低级官员笑着说道。
李安民嘿嘿笑了两声,“这便是南北两朝之同之处了。在我大魏,青年郎君和女郎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讲讲话,那是没有任何含义的,什么也不能说明。”
“是,只是说说话,那自然什么也不能说明。”那不知名的官员笑着点头。
一边点着头,他目光一边意味深长的投到了元绎身上。
元绎不知是在和任四娘子说话还是在和任六娘子说话,言来语去,没完没了。
“只是说说话,哈哈。”那官员哈哈笑了两声。
李安民脸上露出恼羞成怒的神色。
瘐侍中和安东将军脸色都不大自然。
瘐侍中心中很有些埋怨,“是,我和我夫人是打算给你做媒来着。可是你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便挑逗起女郎来了吧?好歹挑个背人之处……”
德隆望重的虞老博士把这情形都看在眼里,不由的愕然。
“贵国三殿下和任家小娘子熟识么?”他态度谦和的问着李安民。
李安民脸色由红变紫,由紫变绿,“也谈不上熟识,点头之交罢了。”说着话,他心中恼怒,重重的、响亮的咳嗽了一声。
元绎还算知趣,听到他这声明显带着恼怒之意的咳嗽声,便和任家两位女郎告辞,很快回来了。
他回来之后,大家心照不宣,闭口不提这件事,说说笑笑的往里边去了。
桓广阳的侍从过去传话,“四娘子,六娘子,我家十三郎君说他告辞了,失陪。”
管事仆妇在元绎过来的时候便后悔的不行了,现在见桓广阳的侍从这么说,忙道:“四娘子,六娘子,时候不早,咱们快些过去吧。”任淑英和任淑贞无奈,恋恋不舍的回头张望了下,跟着管事仆妇走了。
到了花园,便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这里仕女云集,大多是十六七岁、十四五岁的女郎,或优雅,或明艳,或清秀,或斯文,或高傲,或清丽,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任淑英和任淑贞看的羡慕已极。
管事仆妇将她们两人带到了刘氏面前,“夫人,这位是任家四娘子,这位是任家六娘子。”任淑英和任淑贞忙见了礼,“拜见夫人。”刘氏含笑请她们免礼,上下打量几眼,道:“这可巧了,八娘子也才到了不久。”命婢女,“去将任八娘子请过来,就说她的阿姐到了。”
任淑英和任淑贞听了刘氏的话,心中感激,差一点泪盈于眶。
“八娘啊八娘,我总算要见到你了。”任淑贞想到自己一家到了京城之后的种种遭遇,暗暗咬牙。
“见了八娘,我还是客客气气的为好,虽然她薄情了些,毕竟这些首饰衣裳还是她送的。还有,我得先堵着她的嘴,省得她说漏了,让六娘抓着把柄,”任淑英打的却是这个主意。
任淑英嘴甜,不停的恭维刘氏,任淑贞忍不住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这个无耻不要脸的马屁精。
刘氏爱听奉承话,也笑咪咪的夸奖了任淑英几句,“四娘子穿的这是霞影纱吧?京城今夏最时兴的便是这种霞影纱了,轻软明媚,远远的看着像烟雾一样,美极了。”
正说着话,任江城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有桓昭、瘐涵、范瑶、十一娘、十三娘等人陪伴着,一行六七人翩然而来,笑语盈盈,娉娉袅袅,活色生香,神采飞扬。
“八娘。”任淑英见了任江城,便含泪迎上去,握住了她的手,一幅姐妹情深的模样。
“六姐姐。”任江城笑吟吟的看着她。
任淑英迅速往四周扫一扫,凑近任江城,小声告诉她,“八娘,你送我和六娘的衣饰我没有分给她,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回头再仔细告诉你原由。现在你暂且不提,好不好?六娘那个脾气你也知道,若你现在提了,她大吵大闹,丢人的是我,也是你。”
任江城眼中闪过诧异之色。
送给任淑英和任淑贞的衣饰?什么意思?
她似笑非笑看着任淑英,不点头,也不摇头,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