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间的争执已经进入白热化。
作为福康生母,苗娘子这个亲娘又哭又骂,只恨不能立时去要了那个让她女儿受委屈的混账的狗命!
宋仁宗也生气,他闺女受了委屈,虽然是自己打了人还觉得憋气,但人心都是偏着长的。
瞧着福康哭得那样可怜,他也不好说什么。
再则,结亲又不是结仇,闹成这样,福康又为了和离甚至哭晕过去,倒也不如就让他们算了。
心里正琢磨着,外头来人提醒他,该上朝了。
宋仁宗半夜被闹起来之后,一直没睡,闻言只能猛灌两盏浓茶,顶着尚黑的天色去上朝。
他前脚刚一走,陈昭后脚就从榻上爬了起来。
来到外间,给曹皇后和苗娘子行了礼。
苗娘子肿着一双眼,拉着陈昭不住的唉声哭泣,可怜她女儿受委屈。
福康的生母与宋仁宗有点青梅竹马的感情,但不多。
她恩宠的主要原因是生了福康,这个宋仁宗的第一个活着的,给他带来为父初体验的孩子。
但是相比于有地位权势的曹皇后和总有皇帝偏爱的张贵妃,她本人没啥能留得住皇上,虽说也有些可追忆的往昔,但也只是往昔而已。
所以在宫里一直是个温柔形象。
就是后期爱女心切,为了福康,有心想搞死李玮这个事儿,她多少有点崩形象。
但此时,还没动杀心,只顾着心疼闺女的她,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看得一旁的曹皇后一副槽多无口的表情。
陈昭私以为,曹皇后其实是很不喜福康的。
试想一下,你被迫跟一个处处看不上你的男人联姻,他整天扯三拽俩纵容其他女人恶心你,还有个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
诚然,这孩子对你还算恭敬,但你能喜欢她吗?!
能忍住不膈应的那么明显,那都不错不错的了!
尤其是当这丫头还看上了你家才貌双全考上985的好侄儿,虽说她嫁妆丰厚,可是一旦娶了她,就得靠她养,看她脸色生活!
这谁能干?!谁能干?!又不是穷掉底儿了卖儿子!
而且如果曹家娶了她,难保她爹不会更加不待见自己!
简直百害而无一利!
天知道福康挑选驸马时,曹皇后有多担心!
好不容易躲过一劫,这丫头被她爹扶贫给了李家。
可还不等过几天消停日子,这丫头把婆家闹得乌烟瘴气之后,又捂了嚎风的夜奔回娘家。
大半夜的把她们从被窝里哭起来,一个个的坐这儿为她唉声叹气。
曹皇后是真的叹,叹自己命苦,摊上这么家狗玩意儿!
从老到小,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偏还欺软怕硬,整不过朝臣,整不过命运,就挑软柿子捏。
作为一只成熟的软柿子,曹皇后已经学会坐如松,稳如钟,喟如清风拂柳,叹如神圣庙堂。
主打一个走嘴不走心。
毕竟,福康又不是她生的!自己生的自己疼,她这个外人,能忍住不插腰笑话,那都是天家威严!
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一说,该安慰的态度,还是得表示到位。
曹皇后拉着陈昭的手,以一副用心良苦嫡母不易的语气,对她絮絮叨叨了好多句。
期间伴着苗娘子时不时的抽噎和同仇敌忾,陈昭听着都替曹皇后累得慌。
于是她贴心的表达了大半夜扰人清梦的歉意,又委婉的表示,想跟娘亲单独聊一会儿。
曹皇后这个皇后,装得比宜修都大度,当即就应允了。
恭送皇后离开,陈昭看着疲惫的苗娘子,伸手抱了抱她,抱的时候在她后脖颈按了一下,让这个操心的母亲好好的睡上一觉。
自己则乘着蒙蒙亮的天光,去找宋仁宗。
——
踏进大殿时,众臣正跟宋仁宗声讨福康的娇纵跋扈蛮不讲理,以及她夜叩宫门这项大罪。
“众位大人说的是,本公主来请罪了!”扬声喊开一条路,陈昭大步流星走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爹爹,女儿不孝,让您为难了!如今来,是向爹爹,向众位大人,向天下百姓,请罪。”
向宋仁宗叩了一个头,开始细数福康的罪状:“福康身为天家公主,一言一行都应当作万民之表率,哪怕置于风浪,都应于台上端坐,维护天家威望。”
“可福康任性妄为,只因不喜李玮貌丑,便百般嫌弃,既伤了李家拳拳爱国之心也于天家颜面有碍,此为不忠!”
“父亲身为帝王,日夜为国家殚精竭虑,福康不能为之分忧,还因小女儿心态屡次烦扰,更是一时冲动,犯下夜叩宫门之大罪,惊动朝野,让父亲与一众肱股之臣为难,此为不孝!”
“福康不愿嫁与李玮,便应及时止损,早些与众人分说明白。否则也不至于数人因此事受到牵连,受罚发落。此为不仁!”
“驸马虽其貌不扬,但性子敦厚,为人和善,虽不是福康真心喜爱之人,但其人品心性,确实上佳。”
“只是福康肤浅,与驸马难以和睦,且多番为难,令驸马蒙羞,此为不义!”
“福康自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百姓仰望。可福康依旧不愿委曲求全,更不想一错再错。”
陈昭顿了顿,试图憋出点儿眼泪,可她使劲儿了半天,实在哭不出来:只能干嚎:“爹爹,女儿不孝,辜负了您的爱护,但女儿只想和离!”
说罢,再一个叩头送上:“福康愿余生葬在清观不入皇陵,只求爹爹准许福康和离,让福康与李玮,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再做一对怨偶,搅得京都不宁!”
这话说的,说是请罪,不如说是指责加威胁。
宋仁宗是想忽略细节借坡下驴,但是朝臣不干哪!
宋朝不同明朝,他们是那个操蛋的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所以理论上来说,朝臣的话语权有时候,比皇帝都大。
当即就一顿输出,文人说话,出口成章引经据典,把你祖坟都骂得冒烟了,你都找不出一个埋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