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上青葱翠绿的枝丫上挂满了祈愿的红丝带,庭院灯火莹莹,天上月光明亮,交相辉映的光照的树下的湖面波光粼粼。
湖边篝火旺盛,一群人或大或小,笑意盈盈的,火光照映在脸上,显得一派祥和。
虞沁三人进到庭院,所有人都看过来。
换下盛装的年轻皇后,率先起身唤了一声:“小青。”
紧接着是皇帝爽朗地叫她“长青”,还有其他人的“小青”或是小王爷的“小青姐姐”。
虞沁站在原地看了片刻,笑了笑,向他们走去。
走近之后,虞沁率先开了口:“许久未见,我给大家送个见面礼吧。”
她示意红漪拿出准备好的福袋,按照事先准备好的一个个送过去,“是我亲手雕刻的玉符。”
最后一个送的是云祈,除了福袋之外,虞沁还递了一条玉坠给他。
云祈没说什么,平静地收下了福袋和玉坠。
“小青姐姐。”云平安拉着虞沁坐到了他旁边,笑得乖巧,“宫宴上要应酬,大家都不能吃得尽兴。我就提议大哥和嫂嫂,宫宴之后搞个家宴。这么久了,我总是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你带我和二哥一起弄的烧烤。”
他的眸子黑黝黝的,神色怀念:“后来还和大哥、嫂嫂,叔叔、二哥、我,还有小青姐姐你,大家一起碰到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就一起烧烤,就像一家人......不,不对,我们就是一家人。”
“小青姐姐。”云平安侧头和虞沁对视,神情真挚又希冀,“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风绫玉掩在袖子下的手握紧,竟有些克制不住地偏头不看两人。
云萧墨笑着本想说些什么,察觉到风绫玉的动作,就折了话头先去看她,“这是怎么了?”
“没事。”风绫玉努力咽下喉咙的哽意,朝他笑了笑,“火光晃着眼睛了。”
云萧墨仔细看了看,没说什么,牵起了她的手。
另一边,虞沁沉默了片刻,才缓慢道:“抱歉。”
在场的不知道实情的人都愣了愣,云平安旁边的云安平也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他“腾”地站起来,声音有些大:“为什么——”
他有些急:“是不是念国那边不让你回来?”
“不是。”虞沁打断他,声音平静,那双圆眼里的情绪也是平静的,“我——”
“郡主。”云祈出声截住她的话,清冷的眉眼映着火光,他把云安平拉回去坐好,“可以了,辛苦了。”
虞沁看他,点点头,她本意也只是将玉符送来。
“失礼了。”她行了个礼,带着虞浅和红漪离开了漾月宫。
一时间,漾月宫原先祥和温馨的氛围不复存在。
连带着火光都暗沉了几分。
风绫玉脸上没了笑,她有些疲惫地叫了宫人把小太子小公主带走,看了看众人,最后看向云祈。
见对方神色淡淡,看不出心思,索性决定坦白:“平安,安平。她是徽宁郡主,不是你们的小青姐姐。”
言简意赅的将整个事情概括之后,风绫玉实在绷不住了,也没管众人怎么想的,就直接离了场。
静默了很久。
云萧墨涩声问道:“皇叔早就知道了吗?”
“嗯。”云祈点头,安抚性地拍了拍云平安的头。
“这件事也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他垂着眼睫,语气也带着安抚意味:“你们不要怪她。”
“当时那个情形......”柳圆静忍不住出声,说了一半却也说不下去了,只长长叹了口气。
“呜......”云平安一直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漂亮的凤眸蓄满泪水,忍不住呜咽出声。
“弟弟!”云安平眼眶也红,但更多的是茫然,他还在消化这件事情,没反应过来。这几年,他就没见到自家弟弟再哭过,这样情绪外泄的样子,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过了。
他恍惚,平安难过就大哭、开心就大笑的样子,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他忽然也哽咽一声,上前搂住嚎啕大哭的弟弟,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抱在一起嗷嗷大哭。
柳圆静揩了一下眼角,自知这个时候不宜多留,向云萧墨和云祈行礼告退,和沈雁竹离开了。
大哭是很耗费心神的,两小王爷没多久就只能抽抽噎噎了。
云萧墨和云祈两个人没出声说什么,等差不多了,云祈一人点了一下,两个小王爷就昏睡了过去。
两人一人抱一个,就像几年前两个小王爷还是小豆丁的时候喝醉了酒,他们抱着回去休息一样。
云萧墨就突然想起:“那次——也不知道长青是不是在凉亭呆了一晚。”
云祈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想起了当时的事,回忆起来眉眼竟然温和了些许,破天荒的,他开口:“没有,后来我抱她回去了。”
“你抱......”云萧墨刚想点头,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绷不住:“你抱——?!”
“对。”云祈笑了笑。
云萧墨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
长青的心思他在得知皇叔出事的那个时候才知道,而皇叔的心思,他现在才知道。
这两人,这两人实在是——
他找不到词来形容。
良久,云萧墨才说道:“平安喜乐就好。”
即使无法相守,那就各自平安就好。
把两个小王爷安置好后,云祈叫住云萧墨:“萧墨。”
“嗯?”云萧墨落后他一步,只能看见对方微微仰头。
并肩的时候,云祈才开口:“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云萧墨猛地停住脚步。
云祈也站定,侧身回头看他,背着月光,看不清神情。
“什么......意思?”云萧墨咬紧后槽牙,声线拉的很紧,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努力绷住表情。
他不敢从字面去猜测有什么意思,只等着云祈回答。
云祈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当初我只说是长青郡主给的生死丹救了我,却没说生死丹仅仅只是救了命而已。”
“那时我既瞎又残,内力只余几成,也就比普通习武之人好上一点。到了念国之后,国师和我说能恢复到全盛时期,但代价是只能再活三年。”他看着云萧墨逐渐苍白的脸色,露出了一个温和又宽容的笑,语气却是轻松的,“所幸的是,在三年之内,我们一起守住了云国。”
云萧墨喉间似是被什么哽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耳边似有轰鸣声,只隐约听见面前的人说:“以后,你就要辛苦一点了。”
“皇叔......”云萧墨挤出一声低唤,忽地低头。
在他心中,云祈就像是他的亲哥哥。
父皇母后去世后,云祈就是他唯一的长辈,尽管年龄相差不大,可他知道,只要皇叔在一天,他就是有靠山的人,是有人兜底的人。
他咬紧牙关,低低出声:“都是我太没用了,让你一直在前面,付出了这么多.....”
云萧墨似是想起什么,豁的抬头,有些急切道:“玉儿说那国师可以逆天改命,我可以、我们可以、去求念国国师,把我的寿命分你一半......”
“萧墨。”云祈声音平静,眼里的光沉静温和,他看着云萧墨发红的眼眶,笑得很浅,“我是多活了三年,足够了。”
“别害怕。”他伸出手拍了拍云萧墨的肩,眉眼柔和,“就当我在另一个世界,平安喜乐。”
云萧墨回寝宫的时候,风绫玉坐在铜镜前等着他,情绪也已经平复。
小青的事情,说到底分别也有三年多了,情绪最浓烈的时候早已过去。
只是这份友情,随着时间推移,便更显得弥足珍贵而已。
看见云萧墨回来,她迎了上去,一眼就察觉出他的情绪不对劲。
“怎么回事?”她知道小青的事情不会让云萧墨失魂落魄至此,那只能是她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云萧墨将人抱进怀里,脸埋进风绫玉的脖颈,声音闷闷地传出来:“皇叔他......”
风绫玉感受到皮肤上的温热,愣了愣,随即无言地伸手轻柔的抚摸着对方的背。
“他只剩不到半年时间了,他说他之前受伤,治好的代价是只能活三年......剩下的时间,半年不到了......”
风绫玉闻言,默然无语,她下巴抵在云萧墨肩上,两人互相汲取着温暖。
良久,她开口:“皇叔他,有你们,很幸福。”
因为感到幸福,所以想要守护。
余沁的事,让两个小王爷情绪低落很长时间,但到底是知道对方只是与他们不在同一个地方生活而已,慢慢地也接受了。
但云祈的事,云萧墨始终瞒着他们。
直到临近十二月,云祈的眼睛再次看不见,两人才知道,云祈的时日不多。
两个小王爷在十二月的日子里,眼睛几乎每天都是肿的。
他们私下问太医,召集天下名医,结果都是一样的。
无力回天。
云平安去虞府想要找虞沁,但虞府的人说,虞二小姐在八月底的时候就已经离家,没再回过府了。
时间一点点临近年底,他们什么都做不了,能做的,也只有不在云祈面前哭,至少希望皇叔在最后的日子里,不要太担心他们。
景盛九年初。
云国护国大将军薨,举国悲鸣。
百姓对云将军的悼念经久不息。
云祈走后,云安平也收起了爱玩的心思,开始专心习武。
他的天赋很早就显露在武术上,只是不爱学,云祈也没逼过他。
如今,他要好好守护皇叔要守护的东西,要守护他自己该守护的东西。
云平安一直都很聪明,甚至稳重成熟要超过哥哥,在云萧墨的默许下,他也一直跟着沈雁竹在学习。
沈雁竹作为仅凭自身才能就差点搅动朝堂的权臣,也屡屡惊叹云平安的天赋。
两人都在努力着。
他们啊,要守护好家人,守护好家人守护的家国啊。
景盛十二年。
残余的西蛮势力卷土重来,不服云国统治,在边境制造动乱,安平、平安两个王爷带兵以雷霆之势镇压,西蛮势力被打得溃不成军。
一战成名。
至此,所有反动势力销声匿迹,开启了云国长达近百年的盛世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