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还是不甘心,我想知道A对我的态度。
于是,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步行了四十多里路,从农村来到市里。
我的身体已被冻得麻木,腿脚没有知觉,十根手指头像被注射了毒液似的又肿又紫。
那时,我租的那间房还没到期,可是长时间不起火,屋里像冰窖。
我就拿着火剪,到A的屋里夹火种。
于是我对他说了第二句话,也是:“有火种吗?”
我想用这句话唤起他关于春天的记忆,然而他只是呆呆地指了指炭炉。
我夹了火种,却迟迟没走,我望着他,望着他的房间,望着那把天蓝色的吉他。
我多想说,给我弹首歌曲吧,然而我没说。
我多想听到他说,我给你弹首歌曲吧,然而他也没说。
我流下了眼泪,他一直无动于衷,我就走了。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我已心如死灰,他和那些人一样,对我的遭遇不是同情,而是排斥,从此以后,我就是个不干净的女人了。
他宁愿花那么多的心思博我一笑,也不愿意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拉我一把。
我烧了满满一炉子炭,揭开炉盖,任由炭烟在房间里弥漫。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仿佛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就在那一刻,我清醒了,我不能死!
我没有错,干嘛要死?
我挣扎下床,打开屋门,用最后一点力气发出了求救声。
我身体康复了以后,就离开了那个地方,正好绒衫厂招工,我很幸运,成了那里的一名挡车工。
(作者注:关于这段经历,有兴趣的朋友可去看我的传统短篇小说《一九九九年的爱情》)
“就是这样的。”胡凤娇说完,满身疲惫,脸上已布满了泪水。
白斌叹了口气,想出言安慰她几句,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很好!”他最后找到一句话,“能在绝境中生存下来,很了不起。”
拍拍胡凤娇的肩膀,“别想那些过去的事了,噩梦终究会醒,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姐,我看好你!”
这一刻,他感同身受到了她的那种无助和绝望,也十分佩服她的坚韧和顽强,也非常感谢她对自己的信任,把这么暗无天日的往事说给他听。
这一刻,他把她当成了亲人。
胡凤娇擦了擦眼泪,说:“所以,同样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你从沈甸镇步行那么远到我们宿舍找白文,白文不关心你,还不停地教训你,晚上让你睡楼道,我就十分心疼你。那时你还很小,又瘦又干的,像个毛猴子。”
笑了笑,“短短几年,你大变了样儿,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小伙子,你的那些事我都听说了,也在报纸上看到过关于你的报道,你真的很棒,敢做敢当的男子汉,硬是把一个支离破碎的家经营得有模有样!其中苦楚,我最能体会。”
“你也变了,从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坚强的大姑娘,你也很棒!”白斌由衷地说,“一切都会变的,弱者会变成强者,世界也会慢慢变好的,丑恶不会消亡,但美好迟早会占上风。”
“嗯,我相信。”胡凤娇点点头。
顿了顿,问:“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将这些事告诉你是吧?对我来说,那是洗涮不掉的耻辱,我宁愿让它永远烂在肚子里。”
“是有点奇怪。”
“接下来我对你说的,你不要吃惊。”
“嗯,你说吧。”
“因为,因为,”胡凤娇吞吞吐吐地说,“我喜欢上了你。”
白斌还是吃惊了,啊了一声,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虽然胡凤娇近期对他的态度转变,让他隐约有所预感,但当这话由她亲口说出来时,还是有点不可置信。
“从某一刻开始,”胡凤娇幽幽地说,“应该是在商业区摆摊时吧,你那么帅,那么会说话,那么惹人注目,那么有本事,那么善良,那么有责任心,突然之间,那种感觉就来了,挡都挡不住。我纠结过,彷徨过,因自卑而退缩过,但我还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当初为了反对包办婚姻,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就是要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吗?”
“怎么会?”白斌的脑子一时锈死了,转不过这个弯来。
“我做过很多设想,”胡凤娇的脸上,弥漫着一片温柔之光,“假如我和你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我们都有过惨痛的过往,处境都很难,都是重情重义的人,都很善良,都在努力奋斗,为了生活拼死挣扎。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又是个不干净的女人,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但我会从其他方面弥补你,对你好,和你一起还债,和你一起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成人,给你爸妈养老送终,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委屈都能受,我甚至可以……”
“不是,姐,”白斌摆手打断了胡凤娇的话,“没有谁配不上谁,你也别再说自己是个不干净的女人,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你没有错,你是个好姑娘,百里挑一,只是,我,我正在谈恋爱呢,所以……”
胡凤娇愣了一下,噢了一声:“这么快。”
“嗯,她叫吴不异,是我同学,15岁时就为了替我鸣冤被学校开除,现在镇上开饭店,她比我小一岁,我们现在,很好。”
胡凤娇舒了口气,站起来:“好吧,祝你们幸福,今晚我对你说的话,请你全部忘记吧。”
“姐,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不是那种爱传是非的人,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白斌也站了起来,“我愿意把你当成我的亲人,以后有什么难处,我们可以互相扶持,互相帮助。”
“谢谢你。”胡凤娇抓住白斌的手,轻轻地揉捏着,“我其实这次来x乌,根本没想上什么货,就是想和你单独相处几天,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当我得知白真和白双一起走时,心里烦躁极了,但我马上想通了,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所以我拿出真心对他们好。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小气,但对你和你的家人,我舍得花钱。”
“我知道,谢谢你。”白斌从胡凤娇的手中抽出手,一时不知如何说,忽然想起一件事,“噢对了,姐,我女朋友她哥今年二十三了,他现在镇上的电瓷厂上班,住在我那里,我其实一直想介绍你俩处对象。他们兄妹俩的长相都没说的,都比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