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住着八个人,上下铺,白文冲他们友好点头问候。
“咱们家不是要拆了吗?我还没租下房呢,今晚都没住处,我们出去住宾馆吧。”
几个舍友相互看看,露出满脸羡慕的表情,却谁也不出声。
“我,我,我——”郑建强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怎么了?”白文问。
“噢,好的。”郑建强走到门口,拉开更衣柜,“你到外面等我,我换件衣服。”
白文并没有出去,在郑建强换衣服的时候,她坐在郑建强的床铺上,回头打量着他的床铺。
被子叠在床头,中间被压出一条凹槽,显然这是中午睡出的痕迹。
被子和墙壁之间的旮旯里,堆着一堆杂物,有破旧的杂志,有没洗的内衣内裤,还有一卷劣质的卫生纸。
墙壁上贴着一张香港影星关x琳的巨幅海报。
白文忽然想起,郑建强曾说过,她和关x琳神似。
床单很脏了,有几个破洞,露出下面绿色的床垫。
床尾的床架上,拉着一根铁丝,挂着一条毛巾,和一双袜子。
白文越看越心酸,这些年,他就是用这样的生活,维持着她那样的生活,但他回家后,又以另外一种形象和人设,给家人带去快乐。
而她这个妻子,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为她创造的一切的同时,还惨无人道地伤害着他,折磨着他。
郑建强换好衣服,又用梳子蘸着水,对着一个小圆镜梳了梳头,说:“走吧。”
两人出了宿舍,身后传出一阵呼叫声。
“我去,真的比照片还好看!”
“郑建强这孙子艳福不浅啊!”
……
两人走出一截距离,郑建强问:“这回能说了吧,出了什么事?”
“真没出事,为什么不相信我呢?”白文笑着说,“这不要拆房了嘛,咱们家一下子成了百万富翁,这不全是你的功劳吗?所以就想犒劳犒劳你。”
“嘿嘿,不全是我的功劳,你也有份嘛,如果不是要结婚,我还不盖房呢。”郑建强说。
两人出了工地,白文把车钥匙交给郑建强,由他开车,她坐在副驾上。
“你吃饭了吗?”白文问。
“吃了。”
“那咱们直接去宾馆吧。”
“行,去哪家?”
“皇室大酒店。”
“太贵了吧?”
“管他呢,反正咱们是百万富翁,钱一时半会儿花不完,趁机好好享受享受。”
“也对哦,那就去皇室大酒店。”郑建强从来不是个小气的人,既然爱妻有此雅兴,他自然乐意奉陪。
皇室大酒店是定东市最豪华的酒店,据说来定东市演出的明星经常住在那里。
两人通过旋转门进入大厅,果然是富丽堂皇,即使是经常住宾馆的白文也不由有点吃惊。
她转动着头部四处打量着,顶棚的吊灯,壁上的壁画和壁灯,以及各个世界城市的时钟,当中像皇帝登基时的宽大楼梯,高档的休息区,精致的酒柜,偶尔进出的时尚男女……无不令她心醉神迷。
享受是无止境的,钱是永远赚不够的。
反倒是郑建强显得波澜不惊,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好奇,仿佛他是这里的常客。
“你来过这里吗?”白文奇怪地问。
“来过几次。”
“啊!”白文吃惊地叫道,“和谁?”
“和我们工友啊!”
“和男的?”
“莫非还和女的吗?”
“你们来干嘛?”白文简直要惊掉下巴了。
郑建强嘿嘿一笑,解释道:“有段时间,我们要从远处的一个工地,拉上楼板,到这附近的一个工地,这个工地没有铲车司机,我就跟着两头跑。这里是禁行街,货车得绕一大圈,我们抄近路,就赶在货车之前到了,就进这里面等。”
“这里让你们进来吗?”
“让呀,凭什么不让进?”郑建强说,“那几个人不敢进,宁愿站在外面晒太阳,那几天的太阳很毒。我说怕什么,它就是个酒店吧,又不是十八层地狱,进一趟就得死。是我领着他们进来的,还坐在那里吃了好多免费的糖果呢。”
白文想象着一群穿着破烂的民工,走进这家大酒店的画面,总觉得有点不搭调。
“没人管你们吗?”
“开始没人管,后来有个大堂经理过来,问我们有什么需要,我说没需要,就是坐坐,乘会儿凉。他站了一会儿,看那意思,是想让我们走,我没尿他,他也就走了。”
两人说着话,走到前台,两个像空姐一样的女营业员,以标准站姿站着,双手交叉在胸腹间,操着柔美的普通话说了一声:“欢迎光临!”
郑建强望着后墙上的房价牌,掏出身份证拍在台子上:“总统套房一间!”
白文啊了一声,总统套房的价格是1888元,但她并未表示反对。
“好的,先生,押金三千。”一个女营业员拿起他的身份证,“女士的身份证也请出示一下。”
白文掏出身份证,顺便掏出银行卡,递了过去:“刷卡吧。”
“刷什么卡?”郑建强从衣兜里掏出厚厚的一叠钱,数出三千,“现金!”
“好你个老郑,竟然藏私房钱!”白文笑着捶打他的肩膀。
“嘿嘿,今天正好发了工资。”郑建强说着,将那叠钱交到白文手里,“全部上缴,一分不留。”
说着摸了摸上下的衣兜,表示他再没钱了。
白文拿着钱,犹豫了一下,装进自己的包里。
两个女营业员偷偷地相视一笑,表情神秘,其中一个开始给两人做登记。
登记完,郑建强和白文拿着房卡离开后,一个营业员耸耸肩:“民工舍命包情妇,女人挣钱就是容易。”
另一个一语中的:“也可能是拆迁户。”
郑建强和白文乘电梯上了楼,刷卡进了总统套间。
一进门,两人还未仔细观察房间,白文就抱住郑建强,狂吻起来。
“等会儿,我洗个澡!”
“不用洗,我等不及了。”
“把你弄脏呀。”
“不,你很干净,比我……”
激情过后,白文舒爽地躺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郑建强进了卫生间洗澡。
卫生间很大,有个扇形浴缸,郑建强打开水龙头放水,若有所思,他总觉得今天的白文不正常,热情得有点过头,当初拿到拆迁款时,她也没有这么兴奋过,这不符合她的性格。
她一定有事。
有什么事呢?
她为什么不说?
粗大的水龙头很快将浴缸灌满,他躺了进去,还是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