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白斌正了正神色,“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事实上,咱们家目前的处境比你想象得要艰难得多。”
白武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
“爸爸出车祸时,他的所有借据都在车上,车着了火,那些借据都烧了,这就意味着,咱们家没钱了,还欠着几百万的外债。”
白武停下了啃骨头,抬起头吃惊地望着白斌。
“你瞎说吧!哪来的几百万外债?危言耸听!”
“爸爸是耍钱的,吃的是利息的差价,你仔细想想,这些年,爸爸挣了多少钱?你再算算,挣这么多的钱,他需要多大的资金流水?”
白斌斟词酌句,尽量把话说得简明扼要。
“现在的情况是,他不仅烧掉了自己赚的那点利息,连别人的本金也烧掉了,这些钱都得还。”
啪——猪排骨从白武手中脱落,掉到桌子上,又滚落到地板上。
白武猛地跳下床,跑了出去。
白斌跟了出去,跟进了父母的房间。
白武跑到父亲的床前,“爸,咱家是不是没钱了?”
白伟志一愣,瞟了白斌一眼,说:“小武,你不用管这些,你好好念你的书就行了。”
“你是不是还欠着别人几百万的外债?”白武追问。
“我说过了,你不用管这些,好好念你的书!”
“没钱我咋念?”
“少不了你那点钱的!”白伟志把语气放得柔和一些,安慰着儿子,“你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能处理好的。”
“横说竖说,你就是彻底把咱家的钱弄完了是不?”白武质问道。
白伟志自责地点了点头,“天灾人祸,爸爸也不是故意的,你想开点,没事,爸爸还会东山再起的。”
白武忽然呜呜地哭出声来,跑了出去。
白伟志本来正吃着饭,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指着白斌低声喝道:“你告诉他这些干什么?他念书不能分心你不知道吗?”
白斌没说话,低下了头。
“快去看看你哥,别想不开寻了短见!”
白斌端了自己的面碗出去了,听到父亲在后面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吃喝倒一点也落不下!”
白斌去了哥哥的房间,哥哥坐在床上抱头痛哭。
白斌在椅子上坐下来,吸溜着面条。
面条放得久了,凝固成一坨,白斌就用筷子搅开了吃。
他默默地把面条吃完,哥哥也停止了哭,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白斌。
“就这么个情况,你也别多想了,好好念你的书,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
白斌站起来,把空碗放在写字桌上,朝哥哥伸出手。
“昨天那些钱拿来吧,那差不多是咱们全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
“花了。”白武淡淡地说。
“花了?花哪了?”
“昨天喝酒。”
“昨天不是别人请你吗?”
白武躺倒在床上,半天才说:“我请的。”
“好吧。”
白斌叹口气,拿着空碗走了。
走到门口又说:“你把那点猪排骨吃了,下顿饭半下午才吃。”
其后的几天,白武整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要么躺在床上睡觉,要么坐在那里发呆。
吃饭的时候,勉强坐到餐桌边,皱着眉头吃两口,大概是嫌难吃,扔下碗筷就走了。
白伟志担心白武会出事,总是让白斌看着他,弄得白斌都有点神经过敏了。
过了几天,白武变了个样儿,每天跑得不着家,经常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回家后就乱发脾气,弄得一家人都很紧张。
弟弟妹妹都不敢和他说话,连白伟志对他也是忍气吞声。
他对父亲不再那么好了,不再那么尊敬和孝顺了,父亲好心宽慰他,他就蛮横顶撞,有时还对父亲爆粗口。
但父亲却从不埋怨他,只是自责,或者骂白斌多嘴多舌。
白武每次喝完酒,都向白斌要钱,白斌不给他,他就要动手,白斌只能躲着他。
如果白伟志看到了,就会责令白斌给钱。
“那是家里的钱,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钱,快给他!”
白斌只得给他。
白武对陈丽梅更是恶劣,简直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吃饭的时候,陈丽梅不能上桌。
他在家的时候,陈丽梅不能在家。
他一进院子,吓得陈丽梅就钻进了白斌的房间。
总之是,全家人都得无条件服从他。
白武在外游荡了几天,找过去的同学蹭吃蹭喝,慢慢地大家都讨厌他了,都躲着不见他。
他总算消停了,整天窝在房间里玩手机。
那年月的学校不控制学生带手机,因为大多数的学生消费不起手机,白武却有一部。
手机刚流行开,父亲就给他买了一部。
白斌觉得哥哥这样下去不行,他毕竟是学生,占用着那么好的资源,应该好好学习才是。
他就经常劝哥哥写作业,哥哥很烦他,有时说:“你谁啊你管我?”
有时语气好一点:“行了行了,知道了。”
有时索性把门朝里一插,窗帘一拉,假装睡觉,任白斌怎么敲门也不开。
一天晚上,沈云飞提着一箱牛奶走进了白家院子。
他一进屋,就半蹲在白伟志的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
“老白,我来迟了!”
然后解释一通他这么久才来看望白伟志的原因。
“学生们有个歇空,老师们也有个歇空,我就没个歇空,到处是事,学校是事,教育局是事,我是成天半夜地镇里市里两头跑。家里又是一摊子事,我那个老父亲,唉,病重,住院呢,肿瘤,马上要手术……”
两人说了一通有要没紧的客套话,沈云飞进入正题。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白伟志的床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借款收据。
“老白,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麻烦你,但是没办法,老父亲的病得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撒手人寰。”
白伟志满脸的笑容立刻凝固了,默不作声。
“老白,我没本事,不像你那么神通广大,我也是实在没办法,要不然我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张这个口的。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啊?二十年有了吧。哈哈。”
白伟志的嘴角抽了抽,仍没说话。
“老白,前几天我让白斌给你捎了话,他跟你说了吧。这样吧,你不是还有三个月的利息没给我结吗?那是三千块钱,我不要了,咱俩的交情值这个价!你把这五万本金给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