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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声吆喝,把白斌这段时间积压在胸中的郁闷之气全部排出去了。

肩上的负担重了,心里却变得敞亮起来。

镇上的人终于接受了白斌分期还钱的方式,也接受了暂时拿不到钱的现实,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将来,寄托在将来的白斌身上。

无形之中,镇上人的利益,和白斌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他们从各个胡同里钻出来,从四面八方拥过来,笑容满面地,其乐融融地,到白斌的摊子上买菜。

他们不仅买到了便宜的菜,还在“众筹”着自己的未来。

白斌的生意比之前更好了。

但是有人不想让白斌卖菜,那就是杨建军。

杨建军给王三白支了一招,让王三白顺利地要回了债,也成功地挑起了众人对白斌的敌对情绪。

眼看着白斌的生意马上要玩完,没想到白斌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虽然给自己揽下了巨额债务,但是彻底把全镇的蔬菜生意抢了过去。

现在纯粹没人光顾建军蔬菜超市了。

他不能像白斌卖的那样便宜,也不能强迫镇上的人买他的菜。

做了多年蔬菜生意的杨建军自然不甘心认输。

这可不是争口气的问题,而是关乎着生死存亡的大问题。

任由白斌继续卖菜,他的蔬菜超市就必然面临关门的结局。

而且会很快。

可是如何才能竞争过白斌呢?

菜是一样的菜,价格差距那么大,人们当然会挑便宜的买。

那么,能不能把自己的菜价降得比白斌的还要低,赔本卖一段时间,等把顾客全部抢回来,再提高菜价呢?

然而是治标不治本的。

白斌只有一辆三轮车,说干就干,说不干就不干,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自己的菜价低了,他大不了不卖。

等自己的菜价提上来,他又卷土重来了。

自己总不能一直赔本吧。

杨建军去菜市场打听过,给白斌供菜的是一个名叫周密的菜贩子。

除非,他也有那样一个上家,按进价给他供菜。

可是他的上家个个精得很,挣的少点都不干,怎么肯为他免费服务?

他和那帮菜贩子不过是相互利用关系,经常为了一些蝇头小利争争吵吵,这个时候,谁肯帮他呀?

他妈的!杨建军暗自骂了一句,这个姓周的,坏了生意人的规矩!

所以要想釜底抽薪,必须解决掉周密。

或者,挑拨周密和白斌的关系,让他以后不给他供菜。

可是,谈何容易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满店的菜卖不出去,烂掉,扔掉。

搞了一次大降价,把菜处理得差不多了,却不敢上新菜,菜架上慢慢地变空了。

经营了多年的生意,眼看就要黄了。

就在杨建军愁眉苦脸的时候,白斌却忙得不可开交,每天进菜,卖菜,数钱,算账,给弟弟妹妹辅导作业,伺候父亲和继母。

虽然忙,却很充实。

虽然累,却充满希望。

当初吴小异说,齐王面馆一年能挣十来万,自己虽然达不到,但也差不多。

一年一度的中考到了,每天早晨,一辆豪华大巴从市区开来,拉上沈甸中学初三的考生向市区驶去。

大巴载着一路欢歌,把小镇居民从黎明的睡梦中惊醒。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领唱的是初三56班的文艺委员沈曼,他故意把大巴的窗户打开,让歌声飘荡在小镇的上空。

到了傍晚时分,歌声又从远处飘了回来。

“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双手,让我拥抱着你的梦……”

中考要去市里考,学校就雇了一辆大巴,专程接送考生们。

每当大巴回来时,白斌的心就惶惶的。

他不知道是怕同学们看到自己现在这副落魄的样子,还是怕别的什么。

他记得去年自己参加中考时,也是这样的快乐。

一路欢歌,一路笑声。

满怀憧憬,满怀梦想。

尽管白斌不怎么爱玩,但还是受到了同学的感染,跟着同学们一起引吭高歌。

他们也唱了《让我们荡起双桨》和《明天会更好》。

有个女生独唱了一首《友谊地久天长》,伤感的曲调,引得女生们嘤嘤啜泣。

有两个男生合唱了一首《好汉歌》,跑调跑得让同学们哄堂大笑。

……

太多的回忆,太多的美好。

然而仅仅一年,就仿佛沧海桑田,世界变得他不认识了。

他也变得自己不认识了。

书包变成了菜车。

学生变成了小贩。

前几天云凤来找过白斌,让他参加中考,考上市一中气气张浩博。

白斌拒绝了。

一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学籍还在不在学校,有没有参加中考的资格。

二是生活的苦难已经磨平了他那颗争强好胜的心,一切的虚名都是浮云,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但当看到同学们一个个斗志昂扬的样子时,还是难免失落。

大巴车往路边一停,同学们兴高采烈地跳下车。

一路的欢唱,仍没能释放完他们心中的欢乐。

都不愿散开,浩浩荡荡地招摇过市,显示他们天之骄子的优越感。

他们看见白斌,有的就走过去,乱七八糟地聊会儿天,然而全然没有了当时在学校时那种心无芥蒂的感觉。

他们的表情中,分明带着同情和怜悯,以及一种“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隔阂。

有的不理解白斌的退学行为。

“只要你想上学,没人能拦得住你!”

有的给白斌做生意支招。

“你这样卖不行啊,你应该……”

仿佛每个人都能为白斌的人生指点迷津。

白斌每每尴尬地一笑。

张浩博面带微笑地走过来,可是还没走近,就被沈曼拉走了。

终于,他们都走了,有的回了学校,有的回了家。

云凤走了过来,拿起一条黄瓜,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就放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吃起来。

“考得怎么样?”白斌问。

“你明知故问什么?”云凤白了白斌一眼,“我参加中考,完全是为了照顾我老子的心情。”

“那你考不上怎么办?”

“考不上就不念了呗,早不想念了。”云凤说,“可是我爸那个老顽固还是让我念,他正在给我跑学校呢。”

“复读吗?”白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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