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钢筋这活,苦不重,却极其难干,也极其累。
身体窝在那里,腿脚伸不直,感觉比干重活更累。
白斌脱掉外衣,仍是满身大汗。
最要命的是,那些细铁丝很尖锐,稍有不慎就扎进皮肉里。
干了不长时间,白斌的指头、手掌、胳膊,就都被扎伤过。
有的伤口流血严重,他想找点东西包扎一下,老李说:“这活就是这样,哪有闲工夫包伤口呢,就那么干吧,血流着流着就不流了,疼的地方多,就觉不见疼了。”
白斌只好放弃了包扎。
工地上也确实找不到合适的包扎材料。
老李说得没错,血果然流着流着就自己止住了。
指头肚第一次被铁丝刺入时,钻心地疼痛。
当十根指头几乎全部被铁丝刺伤,疼得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只是胳膊上的伤口,汗水一冲,像洒了盐,火辣辣地疼。
“你这细皮嫩肉的,好好锻炼吧,等手上锻炼起死皮来,就不怕扎了。”
老李取下手套,向白斌展开双手。
“你看看我这手,抓痒痒都不用屈手指,顶如肤石(褪猪毛用的一种工具)呢,就是摸女人时人家嫌疼呢。”
白斌臊红了脸。
他看到老李那双手上老茧横生,毛毛刺刺的,这让他想起语文课本里讲过的陈秉正的手。
看来没有哪个人是容易的。
倒是这活不太耗费体力,不至于累到爬不起来。
白斌初学乍练,丝毫不敢偷懒,别人歇息的时候,他仍在不停地干着。
“你这娃娃倒是挺吃苦的。”老李渐渐地对白斌改变了看法,“我以为你和那些学生一样,不好好学习,也不好好干活。你想啊,如果好好学习,哪用上工地上受苦?连学习的苦都受不下,哪能受得下工地上的苦?你是个例外。”
“李师傅,我现在不是学生了。”白斌纠正道。
“没考上?”
白斌不想说得太多,点了点头。
工地上的伙食还可以,中午吃的是炖鸡肉,虽然鸡肉不多,但是油水颇大,味道不错。
普通工人没有吃饭的地方,从食堂里打出饭来,就蹲在外面吃。
中午没有午休时间,吃完饭,就在原地休息一会儿,接着上工地。
为了防止工人中暑,工地上摆了很多盛满绿豆水的铁桶。
谁渴了,就舀上一瓢喝一顿。
白斌起先不适应,因为很多人满满地舀一瓢,没喝完,就又倒回到桶里。
有时水瓢沉了底,工人也不洗手,就用脏手捞起来用。
可想而知,那桶里的水有多脏。
一直生活在条件优越的家庭里,白斌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但是他没办法,不喝桶里的水,就没水喝。
他想,已经是民工了,就应该有个民工的样子。
实在渴得不行,也就喝了那水,倒是也没喝出什么怪味。
钢筋工看似不累,其实也挺累,一天下来,白斌浑身像散架了一样。
宿舍的环境也很差,工人们都没有每天睡前洗脚的习惯,他们一进宿舍,就把捂了一天的双脚释放出来晾着,宿舍里就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脚臭味还能勉强接受,无法接受的,是一种说不上是什么的味道。
好像是人长期不洗澡的人,身上起了皮,隐约带着点血腥味。
简直令人作呕。
白斌从小爱干净,尤其是对气味格外敏感,他几次甚至有了呕吐的动作。
怕被工友们看到,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一间宿舍睡八个人,上下铺,白斌是下铺。
工友们的精神都不错,往往累了一天,回到宿舍也不早早地睡觉。
有的打牌,有的讲荤段子。
那些荤段子讲得特别露骨,毫不掩饰,白斌听得格外刺耳。
他们还开白斌的玩笑,每每弄得白斌无地自容。
甚至有人还不顾羞耻地当众自己用手……
睡下后,每个人的表现也各显神通,有的磨牙,有的放屁,有的说梦话。
开始的几晚上,白斌痛不欲生,捂住被子热得不行,不盖被子就被各种味道和声音侵扰着。
往往到黎明时,他才能浅浅地睡一会儿。
不知不觉间,白斌在工地上干了半个来月。
这天下午,工地上停工,工人们难得清闲半天,纷纷跑出工地。
有的去逛街,有的去喝酒。
老李拉上白斌要去洗澡,白斌也正好想去洗澡,但是他担心身上的钱不够两个人的花费,就说:“李师傅,等我开工资后,我请你吧。”
老李说:“谁请谁不一样?今天我请,以后你再请我。”
白斌觉得也是,就跟着去了。
老李领着白斌上了街。
白斌看到好几家单间淋浴和公共澡堂,有的在玻璃上贴着价格,很便宜。
可是老李都不进去。
毕竟不是自己请客,白斌也不好说什么。
老李领着白斌到了火车站附近的一片平房区,钻进一个胡同。
胡同里很脏很乱,到处扔着各种生活垃圾,臭味熏天。、
白斌不明白,洗澡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图便宜吗?
街上分明有几家已经很便宜了。
老李在一套院子的大门前停住了,上前敲铁大门。
白斌指了指挂在铁大门上的铁锁,“李师傅,这家人不在吧,上着锁呢?”
“嘘!”
老李比划了一个手势,继续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快三下,慢三下。
片刻后,听到里面有脚步声响起。
接着,一只女人的手臂从铁大门上的圆孔中伸了出来,用钥匙打开锁,开了门。
白斌奇怪,院里有人,为什么要从外锁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子,问老李:“几个人?”
“就我们两个?”老李说,又指了指白斌,“新货,还是处,给点优惠。”
女老板暧昧地看了白斌一眼,把大门锁上,同样是把手从圆孔中探出去,朝外锁上的。
白斌觉得很诡异,环顾了一圈院子,觉得根本不像是洗澡的地方。
“李师傅,咱们这是洗澡吗?”
“是呀,就是来洗澡的,里外都洗洗。”老李龇开满嘴黄牙一笑。
孤陋寡闻的白斌自然是不知道里外都洗洗是什么意思。
“进来吧!”
女老板领着老李和白斌进了正房。
“多少钱?”老李问。
“你又不是没来过,还是那个价钱。”女老板说。
老李指了指白斌,“他第一次,便宜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