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现在在中心医院,”白斌结结巴巴地说,“你能过来一下吗?”
“你怎么了?”苏影说。
“我没事,是我姐出了点事。”
“噢,”苏影迟疑了一下,“好的,你等我。”
半个小时后,苏影给白斌打电话,说她已到医院,白斌告诉了她病房号。
两人在楼道里见了面,白斌把事情的经过囫囵吞枣地说了一遍。
苏影听得目瞪口呆。
“我现在不方便问我姐,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白斌为难地说,“现在我要出去买点东西,这里离不了人,你能帮我照看一会儿吗?”
苏影想了想,说:“你一个男人能买了那些东西?还是我去买吧。”
说完掉头就走了,白斌喊道:“给你拿上钱。”
“回来算!”苏影头也不回地说。
白斌回到病房,刚坐在姐姐病床前的一把椅子上,护士进来说:“白文,办一下孩子的出生证。”
拿了个笔记走过来,站在白文床前,“孩子姓名?”
白斌站起来,看着白文,“姐,孩子取名字没?”
白文不说话。
“快点,孩子姓名!”护士催促道。
白文还是不说话,满病房的人都疑惑地望着她。
白斌问:“能先不写姓名吗?”
“姓名必须要写的,上户口要用。”
白斌又问白文,可白文就是不说话。
“你们提前没取好名字?”护士问。
白斌摇摇头。
“啊呀,你们这也太不当回事了吧。”护士埋怨道,“那现在取一个吧。”
白斌为难了,姐姐不说话,他连孩子该姓什么都不知道。
半天,白文喃喃地说:“米小白。”
白斌确认了,孩子的爸爸就是那个米乐平。
“母亲姓名?”
“白文。”
“身份证号码?”
白斌说了,他记得家里所有人的身份证号码。
“父亲姓名?”
白斌看向白文,白文半天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
“父亲姓名能先不写吗?”白斌问。
“好吧好吧,反正谁也没看见孩子爸爸,有和没有一个样。”
护士一语双关地说,说完离开了病房。
过了一会儿进来,交给白斌一张《出生医学证明》。
拿着这张出生证,白斌莫名有些手抖,他想起了自己的出生证。
翻开这张出生证,果然和自己那张是一样的。
有母亲的名字,却没有父亲的名字。
恍惚间一抬头,他分明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不是姐姐白文,而是母亲韩玲。
病房里的气氛怪怪的,原本大家其乐融融地有说有笑,这时却都不说话了,要说话也是刻意把声音放低。
米小白忽然开始哭闹,白斌过去抱起来哄,来回摇晃,可是不管用,她越哭越厉害。
苏影拎着两大包东西进了病房,白斌赶忙放下孩子,迎了上去。
“苏……”
他本想说“苏记者,麻烦你了”,苏影抢断他:“来,搭把手!”
两人把东西拿出来,苏影买得还挺全,应有尽有。
那位大妈过来帮忙,给米小白铺好褥子,穿好衣裤,开裆里塞上尿布,用一根布带把孩子绑了几圈;放在褥子上,盖好被子,又压上了压枕,孩子立刻不哭了。
“为什么要绑?”苏影不解。
“孩子在娘胎里就是被包裹着的,”大妈说,“一出来她还不适应,就要这么绑着,不然她不舒服,就要哭。”
“我说嘛,”苏影掩嘴而笑,“人家非要让我拿这根布带子。”
大妈把孩子安置好,吩咐白斌:“给你姐熬点稀粥喝吧,稀一些,这会儿食堂已经没饭了。”
白斌把苏影刚买的酒精炉拿出来,倒入酒精,却没有打火机,那个“千金好”的男人过来,掏出打火机,把炉子点着。
白斌又从袋子里找出一只小铝锅,倒了点小米进去,去水房接水淘了米,填上水,回来坐在酒精炉上。
苏影向那位大妈请教带孩子的注意事项,大妈倒是个热心人,滔滔不绝地讲开了,白斌也在认真地听着,暗自记在心里。
“伺候月子你们年轻人不行,”大妈得意地说,“我伺候了好几个了,两个女子,两个媳妇儿……”
苏影赞道:“大妈真是劳苦功高!”
“没办法,谁愿意呢?”大妈说,“人就是这么个活法,媳妇熬成婆,和尚熬成佛,都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谁也逃不过。
“老牛要耕地,蜜蜂要采蜜,是它们的本分。你别看你现在穿得展油活水,打扮得花枝招展,将来一样做婆婆做丈母娘,当奶奶当姥姥,一样得伺候闺女媳妇月子。”
众人哈哈大笑,病房里渐渐地恢复了先前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
白斌悄悄地问苏影:“刚才花了多少钱?”
“完了说。”苏影瞟了一眼病房里的人,大概意思是,现在不方便。
稀粥熬好了,白斌和苏影把白文扶起来,给她喂了几口,她便不吃了,却说要小便。
白斌说:“你先喝粥,喝完了再去。”
“她想尿就赶快让她尿!”大妈说,“只要第一次尿出来,以后就好了,憋得时间长了,尿不出来可就麻烦了,还得插导尿管,那才叫难受呢!”
白斌和苏影不懂,料到这事非同小可,赶忙放下碗,把她扶下床,正要去外面上厕所,大妈从自家床下拉出一个痰盂。
“屎尿不分家,来,就在这儿尿哇!”
白斌和苏影犹豫了一下,苏影把白文的裤子拉下来,白斌急忙把头转到别处。
两人扶着白文蹲在痰盂上,白文却尿不出来。
“那要不等一会儿吧。”苏影说。
“可是我憋得难受。”白文的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
大妈拿了两个搪瓷钵子,倒上水,把这只钵子倾斜,里面的水化作细流,慢慢地倒进另一只钵子,水珠敲击着钵底叮当地响,就这么倒腾着,嘴里吹着口哨,一边说:“来,尿,马上就尿出来了……”
白文终于尿了出来。
等她尿完,两人又把她搀扶着躺回到床上。
白斌感激地望着大妈,生活真是处处有学问,人生的禅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参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