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斌听得很激动,他真心希望周密能狠赚一笔,同时自己也萌发了买地建房的念头,有个属于自己的家,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可是旋即便放弃了这样的打算。
他现在在沈甸镇没有任何自主权,就算有钱,也得先还债。
“周哥,那我帮你打听打听,我自己就算了”
“不能算,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人这一辈子也遇不到几次好机会。”周密兴奋地说,“我老家在农村,家境很贫穷,八十年代刚出现个体户,那时我才十五六岁,就跑到城里来干个体了。
“现在我在城里买了房,娶了老婆,算不上很有钱,但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果不是当时抓住了那次机会,现在还不是在农村受苦吗?
“你也要抓住这次机会,说不定一下子就改变了命运。”
白斌沉吟片刻,说:“我何尝不想改变命运,可是自从我爸妈出事后,我的命运就已经被锁死了,周哥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我现在的处境,就算有钱,怎么买镇上的地?镇上的人大多是我家的债主,我有钱买地,却不给人家还钱,说不过去呀!
“再说,他们也肯定不会卖给我地的,他们会直接把钱拿走顶账。我怎么说?我说大爷,你的钱我先欠着,把你家的地给我卖上几分,大爷能答应吗?”
周密叹了口气,理解了白斌的处境,哦了一声,“那你帮我打听打听吧。”
“好的周哥,我回去就打听。”
告辞了周密,出了菜市场,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街灯已开放。
白斌蹬着三轮车走了一阵,觉得浑身无力,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这时才想起,忙了一整天,连午饭都没顾上吃。
前面说过,只要放寒假或暑假,白家一天只吃两顿饭,上午一顿,下午一顿,今天是周末,和放假时一样。
这几天姐姐开始做饭,分去了白斌的一些负担,但也让他常常忘记了饭点。
白斌想忍着饥饿回家再吃,但身体实在太虚,虽然天气很冷,但虚汗一股一股地往出冒,浸湿了后背。
把三轮车停在路边歇了歇,白斌还是决定,找个饭店吃点东西再走吧。
他用目光扫了一遍街道两侧,从那些花花绿绿的招牌上扫过去,最后停留在一家名为“小吴面馆”的招牌上,那家店很小,招牌也很简陋,显示着里面消费应该很低。
白斌推着三轮车走过去,锁好车,走进面馆。
面馆里只有四张长方形的桌子,有两个食客正在吸溜着面条。
白斌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来,看到里面还有一间屋子,上面挂着半截白布帘,白汽从里面散发出来,能听到锅碗瓢盆的撞击声,显然那是厨房。
厨房门口,靠墙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咸菜盆和茶蛋盆,上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纸,上面用粗笔写着:大碗3元,小碗2元,茶蛋5角,啤酒三元,咸菜免费。
白斌的身体顿时僵住了,那些字好熟悉。
这时,那两个食客吃完了,叫道:“老板,算账!”
白布帘挑开,走出一个系着围裙的女孩,白斌的心梗了一下,猛地站起来,却说不出话来。
那个女孩正是吴小异。
吴小异看到白斌,也是一怔,走过去收了钱,等那两个食客走后,她才走到白斌面前。
四目相对,却无语凝噎。
半晌,吴小异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你怎么来了?”她抹了抹眼角,“我以为我眼花了呢。”
白斌望着这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一颗心在胸腔中左冲右突,酝酿了半天,却连一句合适的语句都组织不起来,嗓子眼上像卡着一团固态物,憋得他好难受。
上次见到吴小异时,还是在去年夏天,那天中午,白斌中暑倒地,正巧遇上吴小异从南方归来,把他送进了医院。
那时的吴小异打扮得花枝招展,留起了长发,涂着口红,像个电影明星。
后来两人通过唯一的一次电话,那是因为白斌被工地上的老李忽悠,误入那种地方被警方抓获,吴小异从同学口中得到消息,但白斌却没做解释,两人互道珍重,就算告别了。
白斌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到她了。
现在的吴小异又剪短了头发,一脸素颜,却透着一种生活化的美。
“你,你,”白斌终于艰难地开口,“你不是在南方打工吗?”
“我回来了,开了这家面馆,一个多月了。”
“哦,难怪叫小吴面馆。”
“嗯,”吴小异点点头,含笑望着白斌,调皮地说,“你是专程来看我的,还是要吃面?”
白斌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肚子帮他回答了,咕噜噜地叫了两声。
“你是来吃面的吧?那你先坐会儿,我去煮面。”
吴小异说完,就回厨房忙去了,听到鼓风机在呜呜地响。
白斌失魂落魄地坐下来,打量着这间小面馆。
面馆很简陋,一目了然,一览无余,白斌却觉得异样的温暖,他好想永远待在这里,哪也不去。
他的目光寻找了一遍,没找到那张折叠床,不知吴小异晚上住在哪里。
他站起来,踱到墙边,看着墙上那张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见经营者姓名写的是“吴大同”,这让他不由想起妹妹白真曾说过“大同小异”的那番话,只是不知这个吴大同是吴小异的什么人,还是吴小异改名了。
又踱到厨房门口,见吴小异正在摇着压面机的手柄,雪白的面条掉进了沸腾的锅里,一股面香味散发出来。
厨房也很小,堆满了各种做饭用的家什,也没有个睡觉的地方。
吴小异抬头看见了白斌,笑了笑,“等不上了?饿坏了吧?马上就好!”
“你住在哪里?”白斌问。
吴小异拿着脸盆大的笊篱搅着锅里的面条,一边说:“我租了一间小房子,离这儿不远。面馆太小了,住不下,再说也脏得不行。”
白斌哦了一声,又问:“面馆就你一个人开的?”
“是呀。”吴小异把煮熟的面捞到一个大碗里,放下笊篱,又拿起勺子,“你要猪肉臊子,还是羊肉臊子?”
“随便吧,都行。”
“那就猪肉吧。”
吴小异揭开一个搪瓷大盆,舀了稠稠的一勺臊子,浇在面条上,双手端着出了厨房,放在一张桌子上,又去夹了一碟咸菜,和五颗茶蛋。
“过来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