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吴小异收起庄重的表情,嘻嘻一笑,“我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话是不是很可笑。”
“没有啊,你说得很对。”
“回来坐会儿吧,暖暖再走,顺便尝尝我妈的烩菜。”
“不了不了。”白斌赶忙跨上三轮车,拧动油门,噼里啪啦地开走了。
……
气温骤降,北风骤起,裹挟着高原上的黄士粒一颗一颗地砸到白斌的脸上,疼痛让他逐渐清醒。
前一刻还在醉酒状态下的他,脑中有无数冲动的想法,现在才觉得这些想法的幼稚。
他和吴小异之间,隔得不是十几里的黄土路,而是一个拿起这个就必须放下那个的艰难抉择。
三轮车在高高低低的黄土路上颠簸着,把白斌的一颗心颠得分崩离析。
郑建强打来电话,问白斌在哪,白斌如实说了,郑建强说:“快点往回走,我姐夫还在,咱哥仨喝会儿!”
回到镇上,白斌在叉道口迟疑了片刻,向郑建强的新房开去。
周密和郑建强坐在沙发上喝着酒,白文在收拾着屋子,郑小异坐在地板上的爬爬毯上玩着玩具,嘴角的涎水流得好长。
郑建强招呼白斌坐下,又冲白文喊道:“别收拾了,明天我收拾,过来坐会儿!”
白文不答话,只顾闷着头扫地,发狠地踢着粘在地板上饭菜。
今天白家丢了大脸,她也颜面尽失,自然不会开心。
向来爱说话爱喝酒的周密此时却一言不发,眉头蹙成了一个难看的疙瘩,只在郑建强要和他碰杯时,才应付差事似的端起来抿一小口酒。
白斌本想多说几句话扭转一下沉闷的气氛,但总是提不起精神来。
郑建强却兴致勃勃,仿佛白天的事丝毫没影响他当新郎官的心情。
“你们看,”他坐在中间,一手搭在周密的肩头,一手搭在白斌的肩头,“白斌叫我姐夫,我叫周密姐夫,赶明儿白斌成了家,也把小舅子叫过来,这就好玩了,全是姐夫小舅子,哈哈……”
这时周密忽然感兴趣地望着白斌,说:“那女孩真不错!”
“嗯,她挺好的。”
“多大了?”
“过年18了,也是沈甸中学的学生,不过退学了,在市区开着一家面馆。”
“是啊,是个好姑娘,”郑建强插话道,“白斌你可得抓紧点,你觉得她好,别人肯定也觉得她好,下手慢了,就让别人抢走了。”
白斌一愣,他竟然和吴小异说的如出一辙。
周密却长长地叹口气,大概只有白斌知道他为什么叹气。
三人的酒喝得很沉闷,几乎都是郑建强在说,白斌和周密偶尔应和一下。
夜深了,周密起身告辞,白斌和郑建强把他送到院子外。
天空阴了起来,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姐夫,你就住在这儿吧,明天再回,下雪路滑,你又喝了酒。”郑建强挽留道。
周密摇摇头,拖着疲惫的身躯向面包车走去。
周密走后,郑建强要和白斌继续喝,白斌实在没心情,也告辞了。
白斌走到自家院门口时,看到周密的面包车停在那里,周密坐在驾驶座上,放下玻璃抽着烟。
“周哥你还没走?”白斌上前问。
“就走。”周密扔掉了烟头,看着白斌苦笑一声,“这种事以后还有多少?”
白斌叹了口气,没说话,他无法回答,他虽然当着白家的家,却永远料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周密发着车子,开上走了。
白斌回到家里,弟弟妹妹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白纸,交给白斌。
“什么?”
“你签个字!”
白斌双手捧着那张白纸,见上面写着:
声明:
从今天开始,沈甸镇的白武被白家逐出家门,他以后做了什么事,都与白家无关。
白武不再是白伟志的儿子,不再是白文的弟弟,不再是白斌、白真和白双的哥哥。
特此声明。
下面签上了白真和白双的名字。
白斌笑了笑,把纸还给了白真。
“你签字呀!”两人喊道。
白斌没理他们,回到里屋。
白伟志问:“你哥又出事了?”
白斌坐在炕沿上,靠着墙,没说话。
“他不是英雄吗?给警察做线人?”
白斌仍然没说话,他实在懒得应付一切事务,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白真和白双追了进来,“你签字呀!”
白斌疲惫地闭上眼睛。
听到两人又对父亲说:“爸,签个字!”
“滚!”
……
第二天,白斌难得睡了个懒觉。
天大亮了,他也彻底睡醒了,但还是不愿意起床。
天气冷了,暖暖的被窝更让人留恋,正如吴小异所说,凭什么有些人生来就该享受,有些人生来就该受罪?
谁不愿意享受?谁愿意受罪?
不说别的,就是在这寒冬里,可以不必早起,不必哆嗦着身体穿衣服,不必跑到冰冷的炭房里打炭,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可是,小灵通响了。
本来不想理,可铃声孜孜不倦地响着。
无奈,伸出手拿起小灵通,一看,是吴小异打来的,立马掀开被子坐起来,一股寒气向温热的身体袭来。
“在睡懒觉是不?”吴小异清亮的声音在听筒里传来,“我来镇上了,你现在能来房子这儿吗?给我开下门。”
“能,马上!”
白斌扔下小灵通,舀了瓢冷水草草地洗漱了一下,就跑了出去。
片刻后又返回来,拿上笔记本,正要走,看到父亲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却没醒,往常这个时候,白斌早把炉火生起来了。
他把自己的被子拉起来,给父亲盖上,跑到外屋敲了几下白真和白双的房间。
“起床吧,起来生火,我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