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没有?”黄雷用筷子指着包括丁诚在内的三个年轻人,语重心长道:“这都是前辈的经验,好演员都是从舞台一步步走出来的。”
“趁着年轻,有空多去舞台上磨炼磨炼,体验不同感觉后,再回来演戏,我敢保证无论塑造什么角色,演技肯定不成问题。”
徐文峥点点头,难得认真道:“我觉得所谓艺术电影就是一个镜头走过去,或者拍一条船拍很长很长时间,但是那个其实还是回避人,和人距离更远了。”
“一个人看人的距离,是一种最平实的快乐,我首先在技法上先不去找任何艺术上的独立性,就用最平实的眼光看人,这个就是平衡艺术和商业之间的关系。”
“纯粹的自我表达我很早就尝试过,反而走极端的表达是更容易的。因为它并没有边框,只需要我努力做到不一样,符合自己的表现就OK。”
“但是在一个框框内做事情,在有限的条例内做事情,你还能做到完成自己的表达,这个才是最难的。”
黄雷听完用筷子敲敲碗,不满意道:“说点通俗易懂的,这几个孩子才多大?”
徐文峥见旁边的彭彭和妹妹满脸迷茫,努力试图听懂的样子,好笑道:“人到中年无非就是家庭、事业、金钱、婚姻、孩子教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最少我没看到谁的人生全部都特别圆满。”
“比如我,最浅显易见的就是胖!周围人都说你很胖,然后逼着要减肥,然后又想吃……”
“所以人到中年了,还没有跟自己的欲望和解,没有成长,总是在跟生活对抗。这其实都是很好的电影题材啊,拍电影你还可以去思考这些事。”
“就拿我不是救星来说,当初为主角做准备时,曾经特别注意到菜场里一个剁肉的人。我就观察那个剁着肉的中年男人,觉得时光仿佛在他身上停住了!”
“时代的发展在这些人身上好像没有特别大的印记,你能想象到他可能晚上打打麻将,白天过来就在这个肉店里面剁肉,一日三餐,特别简单。”
”这种中年生活表面平静,却也只是一种虚假的平衡,我从中受到启发,借鉴这种麻木来塑造主角的人生状态,直到这一状态被外来事件介入,彻底打破。”
“所以说人物前期的这种麻木是我剧本创作中最感兴趣的部分,因为剧情已经赋予这个人物高光,从平头老百姓,到最后变成英雄,这就是观众最喜欢看的东西。”
丁诚看着其他人听得津津有味,其实这些徐文峥拍戏时早就跟演员们讨论过。当时导演的理想是:主角这个人物一出场,要让观众隔着大屏幕,也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散不去的味道。
甚至最后配音时,徐文峥还彻底重新审视一遍自己的表演,后悔很多部分的处理不够极致。
他觉得应该一开始将这个人物演得再坏再烂一点,因为他一直演喜剧被观众接受,所以潜在意识总是愿意去呈现角色好的一面。
最后发现一个真理:根本不用这样,只要你有本事最后掰过来,观众反而会更加认可你。
结果最后还是舍不得那么坏,或者说是市场绑架了他的初衷,现在确实不允许一个真正的坏人出现,变坏意味着背离市场,谁也不敢跟票房过不去。
徐文峥摸着光头,沉思片刻,总结道:“我也演了二十年的戏,还是觉得没有解放天性。当然这个过程中解放了一丢丢,下一次可能做得更好!”
“毕竟哥的这张帅脸摆在这里,应该不会有观众觉得我是坏人吧?”
所有人哄堂大笑,导演很满意今天的效果,这种话题很有看点,既能满足观众的八卦心理,还比家长里短更深刻。
仿佛想起什么,徐文峥问黄雷道:“对了,我上次看你发朋友圈,多多也开始演桃花源了?”
话题回到黄雷和何炯身上,丁诚查过资料,暗恋桃花源86年在台北首演,盛况空前。
不但加演好多场,黄牛票也炒到2000元一张,创造宝岛话剧的历史和奇迹。
在之后的32年时间里,共产生七个版本,外加一个电影版。参加的演员也可以看做是华语老中青三代戏剧界的代表人物。
话剧耗费演员的极大精力,不但需要在舞台上跑跳走说唱打,而且每次演出都不能复制传播,只能靠一场场地演来传播。
酬劳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比如黄雷何炯这样的一线明星,听张芬说某极限挑战节目每季片酬高达3000万。
就算在这个所谓慢生活的真人秀里,何老师的片酬差不多也要1800万。
而他俩同时出演一场暗恋桃花源,就算全部坐满,整场收入不超过150万。
这中间还包括其他演员工作人员的工资、场地租赁费、设备费、宣传费、票务代理等等。
你说除了真爱,
还能有什么?
黄雷跟何炯对视一眼,目光充满回忆,何老师动情道:“十二年,剧组走过42座城市,行程公里,我们俩演出800场,光夜宵就吃过上千次。
“这部桃花源,已经成为许多参与者生命中最重要的家人。还记得当年赖声川导演的女儿只有五岁,金士杰和丁乃竺在客厅排练时,小丫头正在沙发上睡觉。”
“二十周年版演出时,她饰演了戏中的小护士。三十周年版时,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黄老师的大女儿多多,也是在后台长大的。这部戏可以说陪伴她十年的童年成长时光。
黄雷鼻子一酸,强忍内心感动道:“每次在演出最后,江太太把我用轮椅推出舞台,灯光灭掉时,我总在想总有一天,我也会这样被推出人生的舞台,那个时候,我依旧会尽力、用心地完成这最后一场观众喜爱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