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芳,你之前的想法是对的,这小和尚必须得弄过来,要用好杜大,另外你不妨把开价再拉高些”
“我知道。他们开始走了,我们也进去看看醉梦楼究竟弄的是什么玄虚”
赵东主往阴影更深处退了几步,“这可是观察醉梦楼的好机会,别急,再等等,再看看”
大门口,目送杨崇义等人走远后转过身来的萧大娘子处于明显的兴奋状态,柳轻候见她如此当即往旁边让了几步离的远远的,这大姐一兴奋就喜欢动手动脚,还专找身边人下手,受不了啊!
躲开没一会儿王缙到了,身边陪着一位襕衫中年,此人中等身量,又黑又瘦,虽然穿着普通读书人的士子襕衫,脚下迈的却是稳稳当当的四方步,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官儿。
柳轻候快步上前见礼,“见过夏卿先生”
王缙摆摆手,侧侧身子把襕衫中年给凸显出来,“还不快见过许明府”
此时官场习例中使君是刺史的别称,明府则是县令的别称,看来这位的确就是蓝田日暖玉生烟的蓝田县令了。
还没等柳轻候见礼,那许县令先就皱起了吊梢眉,“夏卿贤弟说的就是他吧,怎么是个和尚?”
“他并非真的出家僧人,只是……自幼体弱,欲借神佛之力寄养在佛前而已,譬如元嘉之谢康乐”
东晋末年,后来袭爵康乐公的谢灵运体弱多病,祖父谢玄怕他养不活便将之寄养在江南的道馆中直至十五岁,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许县令闻言点了点头。
柳轻候见状继续见礼,“晚学柳轻候见过明府”
“柳轻候……你是关中柳家的出身?”
我靠,这一问让柳轻候猝不及防,虽然后世隐隐约约听说过远祖好像是源于关中,但他出生的地方可是离着关中十万八千里,更特么尴尬的是他后世出生的那个城市在唐代根本还没出现,这说都没法儿说啊。
无奈之下柳轻候只能含混答了个不是,也没具体说自己是哪儿的。
听他说不是,许县令眼里的光芒一闪而逝,黑瘦脸上的矜持就又多了几分,嘴里无意义的哼了几个含混不清的好字儿后就将目光移到了萧大娘子身上,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来来回回好一番打量。
打量的过程中柳轻候对天发誓真真看到他还『舔』了『舔』嘴唇,只把人恶心的『毛』骨悚然,至此柳轻候心里原本有着的紧张一散而空,同时也明白了他为何如此黑瘦。
『色』中饿鬼入青楼那还真是合适了,来啊,关门,放妖精!
柳轻候嘴角一挑,看萧大娘子与许县令寒暄完毕后就欲亲自陪着他二人进场,谁知这时偏有一声宏亮的声音传来,“柳贤弟,愚兄来迟了,勿怪勿怪!”
柳轻候与王缙等人循声看去就见到一片灿烂辉煌。
明亮的花灯下,新科进士王昌龄身穿簇新官衣正阔步而来,而在他身侧及身后同样穿着簇新官衣同来的不下二十余人。
将近三十人虽然年纪大小有别,但人人意气风发,又都穿着同样的簇新官衣,这些人一起聚在明亮的灯光下结伴而来的场景还真是有着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柳轻候眼睛被耀花了一下,不过随即就被惊喜给取代了。我靠,王昌龄真是太给力了!
此前得王缙提醒说开业之期与科考放榜相近后他就有了利用一下的心思,之前给王昌龄送请柬时他也直接把自己的想法明说了,意思就是让王昌龄拉几个新科进士过来撑撑场面。没想到的是王昌龄竟然把进士科新进士给一网打尽了。
距离放榜没多久,现在这二十八个进士科新进士实实在在就是长安城内焦点中的焦点,属于自带光环那种。今夜他们齐聚于此来看小戏搬演,这广告效应大发了,醉梦楼想不火都难,搬演小戏想不引人关注都难。
王昌龄人还没走近,先洒下了一串爽朗笑声,“今日我与诸同年往吏部关试,托天之幸二十八人皆顺利通过,趁着高兴索『性』一起来扰你,贤弟你这酒可得备足了”
柳轻候迎上前去与王昌龄执手互握,这是极亲近朋友才会有的举动,“少伯兄,你这动静也太大了吧”
王昌龄赶蚊子似的挥了挥手,“新科进士游平康坊,此正所谓风流渊薮是也,御史台都不管的,尽管放心就是”
眼见他要给自己引荐那些新科进士,柳轻候忙先一步为他们引荐了王缙与许县令。
这个举动很贴心,就连许县令也为此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王缙与许县令已是官身,而新进士在通过吏部关试之后也就意味着已经踏进了官场,于是乎这三十人就按着官场规矩在门口见礼,再加上王昌龄给他做的引荐,当此之时,门口处真是官话横飞,官衣煌煌,尽显富贵气象,热闹到了极处。
柳树下的暗影中,赵东主“咝”的吸了一口凉气,久久无语,
花寻芳则是紧盯着灯火辉煌下的那一袭僧衣,银牙暗咬,双眸流光。
这番寒暄一直持续了两盏茶的功夫还没有结束的迹象,柳轻候看着不是个事儿,上前找到王昌龄和王缙给他们打了个眼『色』。
两人都是极聪明的,自然知道柳轻候的意思,拢着人开始往里走。
柳轻候走不几步,九娘从一侧扯了扯他的袖子,并用另一只手往身后门口处指了指。
柳轻候顺着九丫头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只一眼顿时全身一激灵,“不知裴使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口中说着人已转身回迎上去。
裴使君三字一出,本是热闹到喧闹的门口处顿时安静下来,但很快就有满含讶异的惊呼声打破了这安静,“是济州裴使君,圣天子亲许的刺史第一,他也来了!”
“听说圣天子将他的奏章亲置于御案案首,有暇便取而观之,以戒不忘生民之心,这事儿可是真的?”
“这可是神童科中式的老前辈啊,听说他是宋璟老相公的得意门生”
“广平郡公的名讳岂是我等可以随便说的,梅年兄慎言!”
裴耀卿同样是一身读书人的襕衫,身后跟着四个长随,也不知已在门口站了多久。柳轻候到了他面前后边见礼边请罪。
“仆又未曾遣下人来知会你,你既不知我要来,又何罪之有?别怪我做了恶客就好,起来吧,难得今夜无事就过来看看”
言至此处,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的裴耀卿抬手指了指新进士们,“二十八人一网打尽,你这小和尚好手段”
按照此时的社交礼仪,收到请柬或邀约后去还是不去是要提前派人通知的,否则就是不告而来的失礼之举,裴耀卿的话就是由此而来。
但理虽然是这么个理却当不得真,而他来后受了冷落也是真的,柳轻候见他表情尚好并没有见怪,心底长出了一口气,落后半步陪着边走边说,“我哪儿有什么手段,这些新进士们其实是冲着王少伯的脸面才肯来的”
“王昌龄,新科第五,听说是个磊落有豪侠气概的后起之秀。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嘛”
就这么随意几句闲话,裴耀卿已经到了新进士们面前。
眼见大家『乱』糟糟的又要行礼,裴耀卿哈哈一笑,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金榜高悬姓字真,分明折得一枝春。尔等尽占今科风流,自当放怀高乐,待吏部差遣一定尽有你们行礼的时候,今夜就免了。来,无花,引我等进去吧”
目睹柳轻候导引着大队人马过去后,寻芳阁赵东主也迈步开始进场,边走边笑,笑的花寻芳莫名其妙。小和尚毕竟还是醉梦楼的人,他这么妖孽不是该紧张才对嘛。
“无花已不足为惧,刚才说的事儿你也不用再费心思了”
花寻芳脚下一停,“为什么?”
“一个人若能交游这么多新进士,且还能结交裴耀卿这等人物,你以为他还会久居北里,甘于做一个乐师?无花注定不是池中之物,但于平康坊而言,他这必走之人又有何惧?你又何必在他身上费心思,就是费了心思又有何用?”
赵东主正说着,肥硕的身体也是一停,顿了好一会儿后才又开口说道:“要说在他身上也不是不能费心思,不过做法可就得大变”
“怎么变?”
“你既有心效仿苏小小,那就得先了解苏小小,等你真正明白她为什么被人念念不忘后,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嘿,这个无花还真是很合适的踏脚石啊”
赵东主说完也不再解释,拖着一身肥肉艰难的往前走去。
在他们身后的门口处,留守门口迎宾的萧大娘子使劲儿攥着九丫头的胳膊却不自知,这明显是她兴奋过度的典型症状。
九丫头被她攥的龇牙咧嘴,一弹一弹的使劲往外挣,“不就是几个官儿嘛,天天来咱北里的官儿还少了?”
“你这死丫头知道个屁”,萧大娘子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炸了,原本无意识攥着的手也开始有意用劲儿,“来寻欢的叫恩客,来道贺的叫宾客,恩客和宾客能一样?都满十四了,你可长点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