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亲自将几人安顿坐下,又奉了茶后说明了意图。
掌柜和伙计都是驿站后边孙家村人,今年自打正月底开春以来就几乎没下过雨,都说春雨贵如油,这么长时间不落雨可就太煎熬人了。眼瞅着从昨天下午开始孙家村上空天『色』有点转阴,村里上上下下就合计着得趁机会赶紧求个雨。
有心求雨无奈却没有能作法的人,左近唯二的两个道人都被相邻村子抢走了,且还订日子一订就是七天,七天?村子上空好容易聚起的云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谁能等得起?
于是乎,在这个傍晚偶然路过的柳轻候就成了大救星,都是侍奉神的出家人,都是靠念经吃饭的,和尚道士又有什么区别?
掌柜的一番话听的柳轻候瞠目结舌,我靠,这怎么能没区别?且不说哥不是和尚,就是个和尚也干不了求雨的事儿啊。
这是正儿八经的道士们的业务范围,尤其是后世那个有名的武当山,据说为此专创了求雨的终极大招——神霄雷法。明朝的时候用过两次,效果牛叉到都进了史书。
然则还不等他分说,客栈外呼啦啦就拥进一群农人,在当先一个头发半白老头的带领下牵马的牵马,拉车的拉车,跟抢似的就把人往客栈后面的村子里弄,尤其是柳轻候简直脚都没沾地。那家伙热情的呀你敢拒绝怕是当场就得挨揍。
柳轻候不想挨揍,遂只能任他们抢任他们抬,心里想着反正肚子里好歹存着几部无花留下的佛经,若只是糊弄事儿的话绝对是能糊弄过的。
这样也好,至少晚上总算是有地方住了,要不就得睡车里,那还不把人难受死?
拥着走出客栈,柳轻候刻意看了看天,黄昏将尽的天空中,头顶上方还真聚着一片云,空气闷闷的厉害。
正在这时,走在前方的几个农人中蓦然有人发一声喊,“有长虫,好大一条”
听到这话,柳轻候精神一震,“我看看”,抢上前去果然就看到一条足有茶盏粗细的大蛇正蜿蜒横游着穿过村道。
原本依仗着几本佛经的他至此已是愈发笃定,拦住跃跃欲试要上前打蛇的几个年轻农人双手合十道:“方欲求雨,先见小龙,此吉兆也,万不可杀生坏了它的『性』命。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一念慈悲或许就能感动天地而降甘霖,阿弥陀佛”
既然今晚的食宿就全指着这场猝不及防的求雨,柳轻候也不介意客串一下和尚,反正行头都严整齐备,方便!
经历过王缙,尤其是张道斌的考验后,他这一手需要时就能放出来的庄严宝相还是很能唬人的,更别说面对的对象还是一群农人。
这番话说完,阿弥陀佛念完,农人们面对宝相庄严的他态度顿时就是一变,扎手窝腰的也开始双手合十还礼。
“走吧!”柳轻候一言而出,队伍再度前进,不过却不是刚才那般『乱』糟糟了。老孙里正亲为前导,众农人两侧护卫着直奔孙家村,就连刚才队伍里一直没停过的喧闹嘈杂声都没了,安静的有些肃穆。
紧跟在柳轻候身后的乌七感受到队伍的改变后咧嘴一笑间挺了挺胸膛,气喘吁吁的朱大可则是瞅着柳轻候的背影两眼滴溜溜『乱』转,靠嘴吃饭,难倒遇上了同行?
不一时就到了孙家村,因黄昏已逝天『色』太暗也就看不出孙家村周遭地势,只能看到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出来了,各式各样的火把打了不少,大烟直冒的同时也把火把下的人脸衬的跟个妖怪似的。
柳轻候就在妖怪们让出的道路中一路走到了不知是祠堂还是野庙的一处建筑前。
老孙里正上前求问,是先用斋饭呢?还是先求雨?
柳轻候抬头看了看黑黢黢什么都看不见的天空,以斩钉截铁的态度,悲天悯人的语气朗声道:“先求雨,此间可有香炉鼓磬否?”
“有有有”
“取来”
里正带人奔那黑房子的时候,朱大可一个箭步窜到柳轻候面前,“这在外面靠嘴讨生活啊话不可说满,力不可使尽。你得抻着点嘛,先说累了要休息一夜,明天再求,好歹把今晚的酒肉和宿处混到手再说。”
顿了顿后,朱大可方又『舔』着嘴唇补了一句,“我刚才用心瞅过了,这孙家村偏是偏了些,倒也富庶,村中的猪羊和鸡鸭着实养了不少”
“明天?”柳轻候直接给他怼回去了,“明天雨都下完了,我们还求什么?人凭啥给你煮肉杀鸡?”
朱大可一双小眼睛瞬间瞪的老大,声音都哆嗦了,“你……真能求来雨?”
柳轻候回了他一个白眼,开始指挥已经跑回来的孙里正点香炉。而后接过鼓磬,自拿了小磬,而将鼓交给了朱大可,“按照我的节奏来”
略整了整僧衣后柳轻候开始绕圈子踏步,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踏的是什么步子,反正肯定不是道士们作法时号称能沟通天地的禹步。
与此同时口中开始朗声诵经,经确实是佛经,只不过跟求雨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因他刻意多用鼻音诵的含糊,倒是谁也听不出来罢了。
一时间神秘的诵经声、空灵的磬音及浑厚的鼓声在孙家村上空响起,旁观的村人们停息了所有的议论,敬畏的看着僧衣衣袂在夜风中轻轻卷扬的柳轻候。
一部佛经眼瞅着都诵完大半了天上还是一点动静没有,柳轻候面上不动如山,心里却是急的骂娘,“狗日的,后世的民谚不是说‘大蛇出洞,大雨咚咚’嘛,不是说‘蛇过道,雨来到’嘛,雨!雨呢?”
民谚可是民间总结多年的经验主义智慧结晶,具有普遍的共『性』,比那什么所谓的名人名言靠谱多了,就是冲着这个柳轻候才敢发话说要先求雨,但看这架势……
心中正自发『毛』加腹诽的时候,围观人群中蓦然有人喊了一嗓子,“雨点,落雨点了!”
柳轻候闻言气息顿时『乱』了『乱』,诵经声也是一卡,不过他却没心思注意这个,摊开的手心上一凉,哎呦,的确是落雨了。
心中大定之下,声音也愈发的宏亮,很快喊着下雨的声音越来越多,最终汇成一片洪流。
玉『色』僧衣半湿时,柳轻候一部经诵完,“法事”也就此结束。被人簇拥着去了孙里正家,当晚美美的吃了一顿素斋后就宿在此处。
孙里正家条件说不上多好,但胜在宽敞干净,尤其是榻上的铺盖显然是新浆洗过的,还带着皂角的味道和隐隐太阳的气息。
最给力的是枕头,不是那种硬的扔出去能砸死人的瓷枕,而是用晒干的野菊花装的软枕头,哎呦,头一放上去那个舒坦哪。
看到这样干净的床榻,本就发困的柳轻候立时就不行了,洗过之后倒头就睡,实打实睡了自离开长安以来最好的一觉。
第二天起的有些迟,一睁眼先就看到明媚的阳光透过木头窗户照在被子上,很温暖,很温馨,让人心情很好。
不过这好心情连三秒钟都没保持到。
阳光……我靠!
跳脚下榻直奔窗户,看看天,先就看到窗外旭日高照;再瞅瞅地,地上已然半干了。狗日的昨晚至少睡觉时还在下的雨居然连地皮都没怎么湿,更别说有墒了。
尴尬,真特么尴尬。想到昨晚村民们的目光、热情和下雨后的兴奋,柳轻候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出门了,这尼玛怎么见人哪!
我擦擦的,封建『迷』信果然搞不得,一碰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