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呕血、韵贵姬大去的消息在当天午膳时分传遍六宫,震惊内外。
原本陛下在早朝时忽然离去就引得群臣议论纷纷,谁知不过半日后宫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一个主位妃嫔被毒死,凶手疑似陛下的新宠,纷纷闹闹好阵子后却神奇大逆转,太后居然怀疑到宣和夫人身上,还被气得晕倒……
和这比起来,西北官员述职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朝臣们还在且惊且疑的时候,叶薇已经到了长乐宫长信殿内。御医刚给太后诊治完毕,说她是急怒攻心导致的呕血,需服药静养。皇帝吩咐高安世亲自跟着去开药,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叶薇就坐在他旁边,很长时间都没说句话。他诧异扭头,对上了女子没有半分表情的面庞。她垂眸看着玉色的地衣,眸中的悲伤如冰湖中漂浮的碎玉,冷而刺骨。
“阿薇。”他握住她的手,“你在……为韵贵姬难过吗?”
母后晕倒得太突然,他当时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她身上,等反应过来去叠玉殿看时,韵贵姬已然去了。
叶薇一动不动地跪在榻边,不知保持了这个姿势多久。他本以为她在哭,走近了才发现她脸上干干净净,竟是半分泪痕也无。
高安世低声传达韵贵姬给他的话,而他看着冷静的姑娘,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关系融洽的朋友去世却没有半滴泪,这本是极度冷血的事情,放到她身上却让他生不出责怪。尤其是看到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他没来由就相信了她是真的在乎她,她的沉默比那些虚情假意的眼泪好得太多。
听到皇帝的询问,叶薇不答反问:“陛下呢,贵姬娘娘无辜枉死,您难过吗?”
皇帝顿了顿,“还好。”
“为什么?她不是您的妾室么?如今她去了,您竟不难过……”话到后面就有点像埋怨了。
皇帝却并不在乎这点冒犯,“韵贵姬心不在此,死对她来说搞不好还是种解脱,所以朕不难过。”
他果然明白。
叶薇觉得自己和皇帝在这方面倒很有默契。生命可贵,那得是对当事人而言,如韵贵姬这种了无生趣的,真走了也没什么。让她在意的,是这种死亡背后暗藏的肮脏心思,是那些躲在角落里行奸恶之事的宵小!
“那,害死她的人……”
不用她说完皇帝就明白她的担忧,“这是两回事。她想活或者死是她的选择,但敢在朕的内廷残害人命便是大罪,没那么容易算了。”
女子勾唇,居然露出点笑意。那感觉,就好像在冰面上雕刻出朵朵白莲,又是冷冽,又是温柔。
皇帝攥着她的手一紧,“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声音中有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叶薇点头,“这次臣妾倒是和陛下不谋而合了。”
他碰碰她的脸,像贴着块细腻的冷玉,“不是不谋而合,咱们……是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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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后,叶薇坐到了长信殿的正殿,依旧是阖宫妃嫔俱在,然而这次跪在大殿中央的却不是她。
宣和夫人面色苍白、沉默不语,许是适才太过慌乱,她的鬓发有几分凌乱,翠绿的襦裙也失了生机。然而即使如此,她依然是镇定的,那是久居上位、金尊玉贵长大的天之骄女方有的凛然气势。
论出身,宣和夫人原是宫嫔里最高的,连皇后和襄愉夫人都比不过。
“母后服了药,再过片刻就要清醒。朕希望在她醒来前把这糟心事处理好,别再惹她老人家动怒。”皇帝坐在上位,看着自己的远房表妹平静道,“所以,这件事与你有关系吗?”
“没有。”宣和夫人答得迅速,“半点关系也没有。”
皇帝嗤笑一声,“朕就知道。”
这话什么意思?是知道宣和夫人与此事无关,还是知道她不会承认?
大家都糊涂着,小心翼翼打量皇帝的神情揣测话中深意。
襄愉夫人建议,“既然如此,便把那宫娥再带上来,与姚妹妹当庭对质好了。当着陛下的面,不怕她不说实话。”
皇帝点头,“带她上来。”
诺儿入殿时双腿不住地发抖,几次都差点摔在地上。宦官不得不抓住她,半拖半扶地把她弄了进来,然后一把按在地上。
“奴婢……参见陛下,参见诸位娘娘……”
皇帝声音冷漠,“你今早要被拖出去行刑时,曾向宣和夫人求救,你为何向她求救?”
诺儿抖若筛糠,“奴婢……奴婢……”往前一扑使劲磕头,“陛下饶命,此事与奴婢无关,当真无关!”
“无关?”襄和夫人道,“韵贵姬临死前对高大人亲口说过,叶承徽是她的好友,不会害她。那么你早上说的话又是怎么回事?什么把柄、什么不和,通通是你编的吧。”
“奴婢没有,奴婢确实看到……”
“闭嘴!”襄愉夫人黛眉倒竖,少见的声色俱厉,“你家娘娘都被你害死了,你还在这里砌词狡辩?本宫看你也不用多活了,正好给韵贵姬殉葬!”
从来温和的襄愉夫人突然发怒,诺儿更是恐惧万分,然而余光瞥到宣和夫人,立刻想起事前她的威胁。今早是慌乱之下失了分寸,她不能抖出她,不然她全家上下都活不成了!
巨大的绝望沉沉压下,她终于不再挣扎,面如死灰道:“是,奴婢冤枉了叶承徽。她是无辜的。”
“既然如此,谁指使的你?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个小宫人不可能办到。”
诺儿咬牙,“没有人指使我,是奴婢……奴婢对贵姬娘娘心存怨怼,这才下了杀手。奴婢一直想回老家陪伴父母,她却把奴婢带到了宫中,一辈子困在这里。奴婢每天都想着、盼着,做梦都巴望着回家见父母一面。这感受越强烈,我就越恨她,终于承受不住……奴婢听说按宫里的规矩,主人死了后她的宫人会挑选部分放出宫,所以我就……”闭上眼睛,眼泪簌簌滑落,“奴婢罪该万死,陛下杀了奴婢给贵姬娘娘偿命吧。”
她说得动情,叶薇却冷笑出声,“鬼话连篇。”看向皇帝,“陛下,这婢子多半是怕累及家人,所以打算独自扛下所有过错。请陛下降旨,若果真如她所说,韵贵姬是被她所害,那么便夷其三族,为贵姬娘娘偿命。”
夷其三族。
宫嫔尽皆骇然。这个叶承徽,如此狠毒的话都能说得毫不犹豫,简直是心如蛇蝎。
她就不怕陛下听到这阴毒的心思生出不喜?
“叶娘子!”诺儿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奴婢犯下大错,死不足惜。可我的家人是无辜的,你为何不肯放过他们!“
叶薇脸上是说不出的蔑视,“背主不忠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你若肯说实话,我自然不会为难你的家人。可你抵死不说,那么你越在乎什么,我就越要毁掉你什么。”
诺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仿佛见到什么可怕的鬼魅。
江容华慢慢咽下口唾沫,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不是她熟悉的好友。她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一个可怕的、手段狠毒的女人。
如今唯一盼望的,就是皇帝看到这样的她被吓到,从此心生厌憎。
她期待地看过去,却愕然地发现皇帝看向叶薇的目光里居然含着笑。他极专注地凝视着她,半晌才轻声道:“切中要害、果决干脆,阿薇行事果然有丈夫之风,不错。”
这个语气……
他居然夸赞她!他是把她当成手下的臣属了吗!
“听到叶承徽的话了吗?”皇帝漫不经心道,“你若坚持认下这个罪,不久便能在地府和全家老小团聚了。”
诺儿彻底崩溃,“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是宣和夫人,是她让奴婢……”
“吴国大长公主到——”
宦官尖锐的通传声将所有人从紧张的情绪中抓出,殿门大开,有女子身着朝服、傲然而来。
大约四十岁的年纪,保养得很好,肌肤白皙、眼眸乌黑,看起来比隆献后还要年轻。她目不斜视,很快便走到殿内。所有宫嫔稽首长拜,而皇帝从锦垫上起身,轻声道:“姑母。”
吴国大长公主,太上皇一母同胞的妹妹,身份比所有亲王都要高贵。
她看着面前的侄儿,扬眉而笑,“孤听说太后娘娘凤体违和,所以来看看。不知娘娘可好?”
“劳姑母挂念,母后服了药正在歇息,一会儿便会醒来。”
“既然如此,孤就不去打扰娘娘好睡,在这儿等着吧。”大长公主笑道,“嘉若,你还跪着做什么?过来陪着母亲。”
宣和夫人抬头,看到母亲脸上的笑意时,一直绷着不肯流露的恐惧和委屈终于控制不住。她低低唤道,语带哽咽,“阿母……”
大长公主凤目落到皇帝身上,里面藏着某种暗示,“皇帝,让嘉若过来陪我说说话,您不介意吧?这地上那么凉,看她跪着我多心疼。”
这是含蓄的要求。若皇帝同意让宣和夫人起来,她就从待罪之身的身份上暂时脱离,皇帝再要问她的罪也不那么自然。可他要是不同意,就等于是直接驳了大长公主的面子。
从前宣和夫人犯了错,大长公主都是这样出面替她摆平,她有信心,这次皇帝也会退让。
作者有话要说:好烦啊没写到我想要的情节,但是今天真的太忙了,我现在就要去写作业了,明天要交我还剩好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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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席兰薇原以为,
这一世最大的幸事,便是有个好夫君。
当得知真相、连性命也不保时,
才知一切都是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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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魂归当年,她不顾一切地翻了局,
本该成为王妃的她,自此成了皇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