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下午,阳光普照。
两个护工把花梨绘推到楼下的花园烤太阳。
冬天的太阳暖暖的绒绒的,犹如一床流体的毛毯从衣服的缝隙钻进来温暖了身体,让人昏昏欲睡。
再次睁开眼睛,金色的阳光已经溜远了,空气开始变冷,两个本该跟她形影不离护工一个都没有看到,很多病人怕着凉差不多都已经回去了。
手臂吃力地转动轮椅,不一会额头就起了毛毛汗。
那段路,稍微有一点坡度。
天快黑了,花梨绘铆足劲滑到一半就没劲了,轮椅在后退,身体开始变得不舒服。
刚刚让一个人帮忙叫一下护士,看来多半是忘了。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这一滑也不知道,轮椅会跑到哪里去。
恐慌又无奈,自嘲地嗤笑一声。
轮椅停了下来,花梨绘揉揉鼻子喷嚏连天,闭着眼睛睡觉,默默忍受寒意和不舒服。
应该带一部手机的。
一件带着主人余热的外套盖在半梦半醒人的身上,睫毛颤动了两下张开一双迷蒙的眼睛。
花梨绘摸摸男士的外套,尽量把自己缩在外套里,半眯着眼睛像一只冬夜里发困的流浪猫,哑着声音:“谢谢。”
花梨绘被人推到自己的病房,到底是不喜欢被一个陌生人抱上床:“叶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推着轮椅的叶医生看着漆黑的发顶,温柔忧郁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笑意,“讨论课题结束,没有看到你,就来找你了。”
这过河拆桥比谁都快。刚刚推她,她不说。现在到病房了,就马上把他推开了。
幸好看了,不然等别人发现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那叶医生你赶紧去忙吧。”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我的护工可以扶我上去。”
可……
显然是护工没来,你才被丢到花园里。
听到出去的脚步声。
花梨绘给两个护工打电话,两个护工以各种理由搪塞了。
呵~
“以为没人看我,我就治不了你们了吗?”
给过她们机会,是她们自己不想要。
一点职业操守都没有。
“残废果然不受待见呀。”
花梨绘不好意思叫护士,就只能自己摸索着从轮椅上站起来,倔强地想要站起来。
叶医生给护士台说了一下情况,让护士多仔细点花梨绘,走进病房就看到花梨绘摔倒在地上。
轮椅跑到一边。
赶紧上前把人捞起来,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第一次皱着眉严肃地对花梨绘说话:“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按床头呼叫机!找护士来帮忙。”
她的骨头现在很容易骨折,身体恢复力也非常差,一旦受伤,很久都好不了。而且凝血时间也变长了。
花梨绘躺在床上,看着叶医生发火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半天吐出三个字:“你好凶。”
叶医生不自在地拿着温度计给花梨绘量体温,“不凶,就不乖。”
“我吓到你了吗?”
花梨绘扯着被子,笑着,露出怀念的神色:“以前我比你还凶。”
不凶,就没有威严,学生就要不听话调皮捣蛋扰乱课堂秩序,影响学习成绩。
叶医生看了看温度计:“有点发烧。”
“待会再量一次。”
花梨绘缩缩脖子,又努力维持形象,看着温度计的金属头:“不量了,直接拿点药吧。”
叶医生把温度计装好揣进兜里,黝黑的瞳孔一闪:“你该不会是怕冷吧?”
“咕咕咕咕~”
花梨绘刚准备端正自己的形象,肚子响了,而叶医生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此刻想把脸埋在被子里,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好吧。的确是有点冷。”
“你要吃什么?说来听听我请你。我也刚好没有吃饭。”
“馄饨小份。多放葱花。”
打开小桌子,花梨绘安安静静吃着馄饨,像条蟒蛇一样一口一个几乎都不咀嚼,脆弱无辜的外表下,是十分凶残的动作。
叶医生则坐在椅子上吃,声音里带着愉快和认真“多咀嚼一下,有助消化。”
花梨绘的动作一顿,再也不能像蟒蛇吃小鸡一样一口一个,只能仔细咀嚼,两腮鼓鼓像只偷吃坚果的仓鼠。
医生的话要听。
第二天,两个护工殷勤万分,各种解释昨天为什么突然走了。
花梨绘耸拉着眼皮看着她们像小丑一样装模作样,懒得搭理。
没过多久,护工以为花梨绘是个软柿子就故态复萌,对花梨绘也不认真起来。
护士经常进来扶花梨绘如厕。
两个护工起初被护士说了,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脸皮厚了。
不过好在叶医生包了花梨绘的一日三餐,让花梨绘饿肚子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当然花梨绘还是给了钱的。如果叶医生不要钱,花梨绘还不敢吃呢。
花父花母还打电话过来问候,通常还夹杂着责备。怪花梨绘不给他们打电话,不关心家里面。
“爸,你们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发消息。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不给家里打?让家里面的人总担心。你是我女儿,女儿不该给家里打电话吗?还让我们给你打了,搞清楚我们是你的父母。”
一打电话,就是争吵不休。要是想打就打,女儿该给父母电话,父母难道不该关心一下女儿吗?
爱是你来我往,才会长久。而有些人总想偷工减料,不劳而获。
凭什么,他们在家里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不给她打电话就理直气壮,她不打电话就是罪过?
永远都是这个样子,现在她指不定随时都可能死,他们还是要管着她!
家里面花父就是皇帝,花母就是皇后,太子就是花梨早,而她不过是个他们嘴里“白养了的东西”。儿子要有主见,女儿要听话,这是什么鬼道理?
花梨绘突然冷静下来,“以后要是还是吵架,就不要给我打电话了。反正我死在外面,你们一家三口正好团团圆圆。”
花母偏爱哥哥花梨早,花父总是愧疚地看着她,花梨早经常想着把她的钱拿出来给花父母用不管她的死活只要她孝敬父母,他们三个人才是一家人……
活了二十多年,委曲求全换不来一点自由和爱,她硬生生成了一个外人。
想她怎么不来看看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