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海面,劲风吹掠、波涛翻滚,四艘庞大的战舰在轻舰艇的护送下颠簸前行,领头的大舰有着剃刀般修长笔直的身形,简洁而浑厚的线条彰显出浓厚的德式风格,从炮塔、炮座内探出的一对对火炮为它平添许多霸气,色彩鲜明的黑鹰铁十字战旗在风中傲然飘扬。
“马肯森”号,德国马肯森级战列巡洋舰一号舰,承袭“超级战舰”德弗林格级强悍的防护,在圣米格尔岛海战中展现出了惊人的生存能力,其装备的克虏伯50倍径15英寸sk-c21型舰炮在远距离射击时的精准度和贯穿力亦给世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怎奈巨舰大炮的巅峰时期已过,叱咤海疆的马肯森三姊妹在亚速尔战役期间一沉一伤,如今只剩下“马肯森”号孤身奋战。
在这艘德国战巡敦实厚重的战斗舰桥里,一身德国海军上将常服、领口佩戴大十字勋章的保尔-贝恩克神态平静地巡视着海面。当前的时局下,同盟国主力舰队分出半数兵力归航圣米格尔岛,这位功勋卓著、作战从容的指挥官无疑是堪当大任的不二人选。
接到通讯兵送来的电文,中校参谋官迅速扫了一眼,然后向贝恩克报告说:“将军,战区司令部发来电报,截止今天中午12点,我方侦察机在圣米格尔岛和圣玛利亚岛周边100公里范围内没有任何发现,从高空侦察机上午10点拍摄的侦察照片来看,美英主力舰艇依然在皮库岛北部泊地没有离开。”
贝恩克轻皱眉头:“越是如此,越不能掉以轻心啊!没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金少将真是个约阿希姆式的狂人也说不定。”
“您也觉得约阿希姆一世陛下的作战部署往往过于激进?”这名中校在贝恩克麾下任职多年,深知自己的长官是个没有政治倾向、忠君爱国的传统军人,虽然那位出身霍亨索伦皇族的天才人物不免有被舆论过度吹捧的嫌疑,但贝恩克对其始终敬重有加,突然听到“狂人”这个偏贬义的名词,自是有些好奇,而他在问句里面用了一个“也”,便是主动将自己放在跟贝恩克相同的立场上。
贝恩克摇了摇头:“狂并不单指激进,而是一种性格,狂放不羁、果敢无畏,非寻常人可比。扪心自评,若以同等兵力与约阿希姆一世陛下对抗,大概只有十分之一的取胜几率。”
“虽然前期的作战行动不太顺利,但您也没必要轻看了自己。去年出版的英国简氏海军年鉴将您列为当下最优秀的五位海军指挥官之一,而且评价颇高,连傲慢的英国人都对您的能力推崇有加,我觉得就是最好的证明。”中校宽慰。
贝恩克性格中虽有固执的一面,但固执不等于刚愎自用,对于自己,他有着较为客观和理智的看法:“不,战争才是对指挥官能力高低的真正考验。遗憾的是,我没能交出一份理想的答卷,而在这场考试中,约阿希姆一世陛下是目前唯一没有丢分的。”
中校动了动嘴唇,意识到两人的对话已经引起了周围军官们的注意,便将刚刚想说的质疑给咽了回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海况愈发恶劣,航空母舰已经很难在这样的天气里正常起降飞机了。离圣米格尔岛越近,官兵们想着尽快入港避风,贝恩克脑海里却回味着昨日与爱尔兰国王交谈时的种种揣测,心中的隐忧悄然升温。
一个小时后,战区司令部照例发来侦察通报。这样的天气陆基侦察机虽能出动,但飞行员的可视距离大幅缩减,从空中难以看清海面状况,而机载雷达尚处于小规模运用阶段,并且同样受到了天气的影响,如此一来,同盟*队在亚速尔群岛的既有优势相当于被削减了大半。
此后没过多久,贝恩克的担心得到应证——活动区域位于圣米格尔岛北方的德国潜艇u-2432号突然遭到攻击,它失去联系之前没来得及拍发完整的电报,但从仅有的电文段落来看,那一区域有敌方大型舰艇出现。
当贝恩克接到这份战报的时候,亲率主力舰队驻留亚速尔北方海域的约阿希姆一世陛下肯定也接获了同样的报告,但在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贝恩克没有得到来自旗舰的任何指示,这支舰队渐渐驶近圣米格尔岛,不出意外的话,天黑前就能够进入得到要塞和水雷阵的保护的蓬塔-德尔加达港。
贝恩克焦急等待着第二份有关敌方主力舰的报告,u-2432失联后,战区司令部已迅速调派飞机和舰艇赶往它的正常活动区域,只要敌人没有匆匆撤走,它们就理应有所发现。
时间继续流逝,圣米格尔岛的轮廓已然出现在了视线前方,驻扎在蓬塔-德尔加达港的警戒舰队派出了领航船,准备引导这支舰队通过水雷阵驶入港湾,纠结的贝恩克令三艘航母和部分轻舰艇先行入港,“马肯森”号连同两艘轻巡洋舰从领航转入殿后位置。
海面上的光线愈渐黯淡,麾下官兵们如同远行的游子回到了遥望家门的路口,一个个归心似箭,然而在这个时候,贝恩克心中的不安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究竟是自己紧张过度,还是所谓的战场直觉?
三艘航母连同护航舰艇逐一驶过雷区,而贝恩克站在舰桥右侧的舷窗前,出神地望着东面,直到下属军官前来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从未见贝恩克这般模样,中校不由得流露出担心的神色,他谨慎地请示说道:“长官,领航船让我们跟上,是否需要通知它再等等?”
贝恩克犹豫了几秒,最后一次眺望东面。
雨幕如珠帘,视线一片苍茫。
“跟上去吧!”贝恩克用低沉的语气吩咐。
中校试探着问道:“长官,如果您实在觉得不放心,就让警戒舰队增派舰艇加强对周边区域的巡逻吧!”
贝恩克没有应声,而是用眼神示意中校按自己刚刚吩咐的办。
最后三艘舰艇也跟着领航船驶入了雷区。
自特塞尔岛失守以来,同盟*队就在不断增强圣米格尔岛的防御,使之变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海上要塞,超过四千枚锚雷被布设在了离海岸线不超过十公里的位置——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哪座岛屿在防御上耗用数量如此庞大的水雷,结果不但震慑了敌人,也让己方舰船从这里经过时如履薄冰。
突然间,贝恩克听到了一声轰响,仿佛是春时常有的闷雷,在所有军官反应过来之前,他端起望远镜朝向东面,舷窗上的水珠影响了视线,他微幅调整着焦距旋钮,而后像是奥尔良城头第一个发现匈奴骑兵来袭的探哨,用发颤的声音叫道:“是大口径舰炮!敌人的袭击目标居然是圣米格尔!”
最不可能的情况变成了现实,贝恩克情绪激动,却不是因为惧怕敌人,而是对自己的准确直觉感到不可思议,是对又一个狂人的出现感到讶异。
惊讶过后,贝恩克轻声复述着某人昨日说过的话:“这个欧内斯特-约瑟夫-金还真是不简单!”
战斗舰桥里的军官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东面,须臾,从瞭望台传来观测报告:右舷前方8400米处,离岸约500米的位置,发现了重磅炮弹激起的水浪。
也就片刻的功夫,通讯室里已经忙作一团。
“接到s09发出的敌袭警报!”
“接到as20发出的敌情警报!”
“接到圣米格尔岛防御指挥部发出的战斗警报!”
“接到战区司令部发来的电报!”
……
负责通讯的军官和士官们忙不迭地核实电码,然后将这些紧急电报送往战斗舰桥。在此期间,圣米格尔岛9号海防堡垒附近再度落下重磅炮弹,在岸上落地爆炸的那一发,让人觉得整个海岛都在为之颤动。
“长官,领航船回复我们,安全航道非常狭窄,只有小型舰艇能够调头。”中校参谋官急匆匆向贝恩克报告。
换做普通将领,这个时候十有七八会率领战舰进入防守严密的港口,依托海防工事和陆基航空部队对抗不明实力的袭击者,但贝恩克深谙同盟国在亚速尔战场的兵力部署情况,知道在此处保留一支海上机动兵力的积极意义,于是当机立断:“倒车,原路退回!”
即便是在20世纪30年代,要让这么一个满载排水量超过四万吨的大家伙倒向航行可不是轻松的事情,何况眼下的海况还非常糟糕。得到指令,舰长、大副以及所有参与舰艇操控的军官们顿时如临大敌,慢速航行中的“马肯森”号很快停了下来,而后开始缓慢倒退,身后的两艘轻巡洋舰行动一致,它们就这样在风浪中艰难逆行,为之领航的小艇灵活有余,而且艇员们勇气可嘉,只见它从容调头,迅速从三艘战舰侧旁驶过,反向引导它们退出雷场。风雨不止,天色渐暗,远处的敌人并没有发现这三艘行为怪异的同盟国舰艇,由此错过了剪除隐患、扫清障碍的绝佳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