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的耳力好,早将进城百姓所说的口令暗暗记在心里,便小声回道:“烧鸡!”
民以食为天,最近辛将军定下的口令都跟美食有关,守城士兵见口令正确,便放下一半的戒心,又催他,“那把出城的凭证给我看看!”
凭证上面写有持有人的简单特征,如脸上有无痣,胖瘦高矮等等,如果人证不相符,定是有诈。
可汉子哪里有什么凭证,他支支吾吾道:“那个……那个,刚摔一跤,弄丢了!”
“唰~”旁边的士兵齐刷刷地举枪对着他,大声喝道:“跪下!”
这个当老师都熟,作业没带就等于没写,同样的原理,证丢了,就是没有证,无证不可出入,这人必是北国来的探子无疑。
“不是,我不是探子!”汉子努力辩解,可士兵们哪里会听他的一面之词,几人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将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绳子!”士兵赶紧向同伴索要麻绳,要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探子捆了见辛将军,这可是大功一件,可不能让他跑了。
旁边围观的百姓,还没见过现场版的官兵抓探子,看着真带劲,听到士兵要绳子,纷纷激动地解下裤腰带相助,体现出深深的军民鱼水情。
双手提裤的行人还不忘提醒官兵道:“小心他咬舌自尽,堵上、堵上!”
说得有理,早听说探子嘴里都有毒囊,一咬就嗝屁,难得的探子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死了,于是多余的裤腰带被卷成一团,又被塞进汉子的嘴里。
布料吸水膨胀,饶是汉子用舌头顶,却怎么也顶不出来,时间长了,下颌骨酸痛难忍。
士兵们押着五花大绑的汉子,昂首挺胸走过长街,不明真相的百姓,纷纷热情地给汉子送上见面礼。
不多时,顶着一头的烂菜叶子、沾了一身隔夜潲水的汉子,就被押进了府衙受审。
章小林正在配料房继续提纯硫酸,此时小乙骑马过来通知她去府衙认人。
“我认识的人?谁啊?”一头雾水的她走进衙门,就见捆在柱子上的脱脱,一脸委屈地看着她,“主人,你怎么才来啊?”
“不是,你不是回去了吗?咋地北国人不要你了?”章小林忙上前给他松绑。
这也难怪,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在章田村养伤的时间还挺久,长时间没归队,北国方面指不定以为他早已战死。
按照北国那边的习俗,死亡抚恤金是没有的,说不好他老婆改嫁旁人,攒下的牛羊也已易主。
脱脱小心地看了一眼辛将军等人的,低声道:“我到汾城找你,差点被他们污蔑成探子。”
章小林让小乙端来一盆水,给他清理了身上的污迹,这才正式向潘知府等人介绍道:“这位是北国的脱脱,曾在屠城之时救过我们。”
台城被屠之时,全城百城躲都没地躲,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只能无奈地引颈受戮,若不是脱脱仗义出手,章小林等人指不定全都死在城里。
辛将军立刻换了神情,激动握住他的手,“原来龙兄等人的救命恩人就是你啊,幸会、幸会!”
脱脱不好意思的摆手,“应该的……”却不料此时一阵咕咕声响起,在场众人俱都看向他的肚子。
原来脱脱自从昨晚之后,就粒米未进,肚子早饿得不断抗议,潘知府赶忙下去安排餐食。
待到饭菜上桌,他便如风卷残云般将饭菜一扫而空,正拿着筷子挟菜的潘知府,见最后一片青菜叶也落进脱脱的肚子,只能无奈地放下碗筷。
“对了,你怎么会来汾城?”章小林好奇地问道。
“咳咳~”正大快朵颐的脱脱突地想起自己不是专门过来干饭的,而是有正事禀报,急得呛咳不止。
章小林也没想到灵魂一问,竟然有如此效果,忙端了杯热茶给他,“喝口水,润润嗓子!”
脱脱刚喝了一口,嘴里的水就吐了出来,正喷在对面的潘知府的脸上,“啊~烫!”
“抱歉抱歉,城里最近流行喝热水,忘了提醒你!”瞧瞧这一出闹得忒狼狈,章小林忙取来布巾帮他擦干、清理。
好一通忙乱后,脱脱才吸着凉气道:“三天后,咱们就要发起强攻!”
辛将军狐疑道:“北国最近不是在收缩防线吗?怎么这么快就能反攻?”
脱脱回道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夫提供的方子,营里的每个人都吃了烧焦的馒头,疫病早就好了。”
章小林一想,这不就是类似活性炭解毒嘛,想来莫日根是打算快刀斩乱麻,不再和汾城耗下去。
辛将军冷冷道:“如此也好,生死就在这一战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也不怂,干就完了!”
既然已经知道北国确切的进攻时间,他们便能及早应对,从而掌握战争主动权,按老话来说,这叫早三光,晚三慌,一早百早,万事顺当。
不过,对于脱脱带来的消息,潘知府还有点存疑,“你是怎么知道的?”
“咱们北国跟你们楚国不一样,圣上早已下令,各家都要提前准备干粮、打制兵器,就等着三天后出发。”
这一点确实是两国国情不同,毕竟楚国当兵拿饷银的,所有物资都由户部、兵部提供,士兵们只要跟着大部队走就是。
而北国人则是给本部落及皇帝打工,所有军器、装备都得自己掏钱置办,他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跟着皇帝出去打劫,尤其是每年打草谷,简直是全民狂欢,提前过年的节奏。
潘知府不好意思地笑了,“兄弟莫怪,咱们也想稳妥点。”
脱脱摆手,“应该的,对了,还有一件事,有些奇怪……”
“什么事?”众人俱都看过来。
脱脱挠了挠脑袋,“我也不太清楚其中的关联,当我离开之时,圣上下令让收集茜草、红花。”
茜草和红花都是常见草药,几人苦思良久,也不明白北国人想拿这两玩意儿做什么,正巧今日孙大夫到衙门送驱疫避瘟的药材,干脆被潘知府拉过来当参谋。
“茜草性凉,红花性温,寒热相济,相佐相成,有活血化瘀功效,主治胞衣不下、瘟疫痧胀、疮疡痈脓等。”
孙大夫不愧是良医,对于两种草药的功效非常清楚,可北国军营里全是男子,这胞衣不下,显然不对症,但是瘟疫痧胀对得上。
毕竟北营才因饮水不洁导致疫病发生,用这两味药也能说得过去。
可脱脱皱眉道:“我离开之时,已无疫病,这时候收集茜草和红花有什么用?”
这问题问得好,那这两样草药有啥作用呢?
众人一时想不出来,便将此事搁置下来,辛将军将脱脱留下营中,负责感化、劝降禁军和俘虏们,毕竟有个实实在在的榜样在前,总比他们空口白牙有说服力。
章小林继续返回配料房制作火药,到天黑前回到茶坊时,脑子里还在想这件事:两样草药有什么作用呢?莫日根不可能做无用功,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
此时茶坊内还有不少人过来喝茶,家有余钱的,于一天的劳累过后,点壶好茶,慢慢享受。
没啥钱的,也可以坐下喝些香饮子解解乏,在大战来临前享受着难得的片刻宁静。
茶坊内,龙江正忙着给客人端茶递水,躲在一旁的郑元看得是连连摇头,“哎哟,这可是咱家的公主啊,那人得多大福份啊,咋连句谢谢都不说呢。”
“你胡子掉了!”刘言出声提醒,随即又劝道:“做生意赚钱又不丢人,就连沣儿有时候也帮忙打扫呢,你就忍着点吧。”
郑元跳脚道:“这哪里能一样,公主可是金枝玉叶,小葱样的手,变粗了怎么办?”
“她就是貌若无盐,那也不愁嫁。”
郑元小声嘟哝,“今时又不同往日。”待看到章小林进门,便笑着迎上来,“小林,你渴不渴呀?累不累呀?我给你倒杯茶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章小林心里万分警惕,“等等,你是不是要借钱?先说好,我穷得叮当响。”
“瞧你说的,咱家一向视金钱如粪土,名利与我如浮云。”
这觉悟确实是高,要不是章小林深知他的得性,都要被他的高风亮节给感动坏了,“得嘞,有啥事直说呗,最近脑子转得太快,你要不直说,我可懒得猜。”
郑元将她扯到一边,“我看城里最近喜事连连,咱公主也老大不小,原本选了高公子为驸马的,呸,幸好没结婚,好歹介绍几位青年才俊给公主认识呀。”
章小林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这事为啥找我?”她自己都是大龄未婚女青年呢。
“这事还真得找你,”郑元一脸认真道:“你觉得沈将军怎么样?”
原来是看上他了呀,不过,沈将军长得还算周正,人也能干,若是战事顺利,以后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还行吧!不过这事你得问问刘大娘。”
“你也觉得行吗?”郑元眼睛一亮,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啊。
章小林想到沈针将军酷爱野外求生,便道:“只不过他天性爱自由,恐怕以后不着家呀。”
“啊?”郑元顿时失望,男人不顾家,公主嫁过去,岂不委屈?
章小林拍拍他的肩头,便准备往厨房帮忙,谁料如烟却端着茶托,一不溜神撞上来,幸好章小林反应快,茶水只泼到衣服上。
她看着茶渍在衣服留下了深色印迹,皱眉深思。
如烟赶紧取来桌子上的布巾,一边不住地连声道歉,一边拭去衣服上的茶沫。
刘大娘听到动静,忙过来查看,“还好没烫到皮肤,快随我进屋把衣服换下来,茶渍这会儿加点盐巴和热水,还能洗掉。”
一件衣服不便宜,百姓平常劳作的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的,只有为数几件鲜亮的衣服专门用于出门、见客,所以该补救还是得补救。
“我那还有两件时新衣服,赔你一件吧!”如烟站在一旁怯怯道。
“没关系!”章小林突地想明白了一件事,忙挣脱人群,往外疾走。
刘大娘在后面高声道:“你把衣服脱了我洗一洗!”
“不用啦!”章小林一气跑到府衙,正巧龙大当家和辛将军刚刚收队回城,正在厅堂商议接下来的军事部署。
章小林不待人通报,扶着膝盖、喘着粗气,等呼吸略略平稳了,便急道:“我知道北国人的计划。”
辛将军和龙大当家大跨步来到她身边,“慢慢说,你渴不渴呀?要不要喝水润润嗓子。”
“北国人的计划是啥?”
章小林伸直腰,深吸了一口气道:“莫日根收集茜草和红药不是用来治病,而是用来染衣服的。”
这又要提到两国的不同之处了,楚国属火德,尚赤,不管是皇上的冕服,还是士兵的军服,都以红色为主。
所以士兵除了有个贼配军的恶名外,同时还被人蔑称为“小赤佬”,当然从适用性来说,战场刀刀见血,红色衣服看着不那么可怖。
但反观北国却尚白,不管是皇帝还是士兵多以白色为主,如此两国打起来时,只看颜色也能分出敌我。
而茜草和红花正是目前最常用的红色染料。
辛将军立时明白了,“他们打算正面强攻,侧面的士兵着红色军服混入我方,再加上江南军从旁协应,在一团混战中很有可能会有部分北国人混进城中。”
万一混进城中的北国士兵偷偷打开城门,迎来敌军,汾城必失守,届时汾城军失去了重要的根据地,再想反攻就难如登天。
好在提前知道,便可早做准备进行预防。
龙大当家当下建言道:“不如全军以黄布裹头,以作区分。”
若想染成黄色,可用栀子作染料,这些通通都是草木染,原材料亦都来自于大山,操作上没有任何难度。
辛将军冷声道:“既然知道北军的计划,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先拔掉江南军这个隐患。”
汾城是楚军,而江南军也是楚军,这是要打内战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潘知府在一旁劝道:“这样不好吧,都是袍泽兄弟,怎么下得了手?”
章小林没有那么多爱国情怀,她摆摆手,“这事要处理也简单。”
众人俱都眼神热烈地看过来,章小林吓得一哆嗦,“这啥眼神啊?咋跟狼似的。”
“你别卖关子啦,快点仔细说说!”
章小林先问了他们一个问题,“如果遇到炸营,你们有什么解决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