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章想做点坏事怎么这么难?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此刻,陈应这才恍然大悟。
明明知道前面有个坑,正常的人都不会跳进去,也许只有瞎子或脑袋有问题的人才会跳进去,陈应的眼睛不瞎,脑袋不也蠢,所以他绝对不会明知是一个火坑,一跃而入。
一直以来,陈应一直在规避风险,极少犯错。在李秀宁看来,这不正常。
在李渊看来,恐怕是陈应所图甚大。
现在,陈应终于找出了病结所在。可是他就算知道了真正的根结所在,他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唐初的政治相对比较清明,但是,这只是相对而言,贪腐依旧存在,而且数量非常触目惊心,许敬宗身为比部郎中,他掌握着大唐三百余名大小官员在核算账目里出现了问题,或大或小,或多或少,如果把这三百多名官员放在全部大唐官员之中对比,就会发现这个比例居然高达三分之一。
许敬宗接受了陈应后世会记学的培训,可以说在这个时代,任何假账都不逃不过他的法眼,比如程知节的酒精冒领账目中,报损的名目也层出不穷,车辆侧翻出现过一次,被土匪打动出现过一次,渡船沉覆出现一次,仓库走水一次……
这些报损的名目也是成立的,损失的酒精也多达上千或两千斤不等。可是只要对比普通时节酒精的消耗,就一眼可以发现其中的问题。
陈应在后世痛恨贪官污吏,而且他更不缺钱,如果陈应需要用钱,他有大唐通利钱庄,有诸多产业为他日赚斗金,陈应根本就没有必要贪污,也没有必要受贿。用句毫不夸张的话说,陈应是长安城里少数可以数得着的有钱人。
至于欺男霸女,陈应更加做不出来,就凭陈应的那张脸,只要他需要女人,恐怕会让长安城里的大闺女小媳『妇』,趋之若鹜。至于寻衅滋事,自从陈应升为梁国公、镇国大将军,东宫李建成的大红人,除非脑袋进水了,才有人去惹陈应,陈应就算跋扈,也找不到可以施威的对象,放眼整个长安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庶民百姓,还真没有人不长眼的去找陈应的不痛快。
陈应捂着脑袋,痛苦的呻『吟』的道:“三娘,你说我该怎么办?要不,我去强抢谁家闺女…”
话没有说完,李秀宁咬牙切齿的道:“你敢……”
“女人啊……都是口不对心!”陈应笑道:“你也说我没犯错,这是不对的,要不这样,明天,我抽空把齐王殿下揍一顿,让他去向陛下告状?”
李秀宁盯着陈应看了一会儿道:“那就不知道是谁揍谁了!”
“哎……”陈应叹了口气,李秀宁所言不虚。
论身手,李元吉还真强过他不少,单打独斗,陈应肯定斗不过李元吉。就连李元吉的马槊,陈应拎着都费劲。
李秀宁看着陈应眉头不展,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做坏人,做坏事,其实需要天赋的,比如面对一个无助的可怜人,陈应真下不去手。
想不到合适的办法,陈应郁闷的躺在床上。
李秀宁望着烦恼的陈应。
陈应瞬间想到了后世可以让人天怒人怨的事情,他脑袋一转,顿时有了主意。陈应起身,笑道:“我有办法了!”
李秀宁道:“什么办法?”
陈应笑而不答。
陈应望着李秀宁道:“三娘,你好好在家休息,我去去就来!”
陈应起身披着厚厚的披风,刚刚走到门口,郭洛迎上来道:“主上,有什么吩咐?”
陈应道:“现在武侯坊里应该宵禁了吧?”
郭洛点点头道:“半个时辰前已经禁坊!”
陈应想了想道:“让兄弟们起来,每个骑两匹马,随我去梁国公府!”
陈应也想着犯一个不大的错误,让御史去弹劾。无视宵禁,纵马夜奔,这就可以给御史一个弹劾的理由了,反正这种错,无伤大雅。
了不起,下旨申斥,罚铜了事。关键是陈应不缺钱,也不怕罚!
一百余名亲卫甲士,三百余匹战马,很快集起进来。陈应跨上战马,沿着坊道,朝着昌仁坊的梁国公府行去。
然而,刚刚走到曲江坊的坊门口时,十数名正在值守的武侯步弓手探出身子,其中一名武侯上前喝令道:“什么人,站住!”
陈应手中的马鞭子炸开一个鞭花,大喝道:“滚开!”
那十数名武侯脑袋一缩,退回坊门洞内,反而打开了坊门!
陈应微微一怔,按照正常剧本,这些武侯难道不应该六亲不认吗?
可是这些武侯不拦不挡,陈应想借口找事也找不到借口,只好朝着昌仁坊飞奔。
……
就在陈应一行走后,其中一名武侯怯怯的头:“郑坊正,您怎么不拦?”
“拦个屁?你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瞧瞧!”郑坊正气愤的道:“那是陈大将军,陈驸马,你敢拦个试试?信不信他抽得屁股开花?”
“可是……咱们职责……”
“现在不比以往,宵禁早已名存实亡!”郑队望着远处灯火璀璨的方向道:“咱们曲江坊苦啊,要不是陈大将军仁慈,你们连西北风也喝不上!”
这话倒没有水份,曲江坊是长安城东南角,再往南一点儿就是曲江池。以前都没有人家,这些人家是最近两年搬来的。有些是前朝散出去的,回到长安没了落脚的地方。有些是家里破败,卖了祖宅没办法来这里搭了个窝棚落脚。有钱人家,谁住这里啊。在前隋的时候,这里是杨玄感的产业,他买下来大半个曲江坊,后来杨玄感因为造反,被抄家灭族,曲江坊的百姓也大都失去了生计。
如果长安城也按几环来划分,曲江坊就是妥妥的六环外。
好不容易等来了李秀宁,李渊把芙蓉园赏给了李秀宁,陈应却把芙蓉园改成了大唐博仁医院,随着这里开始对外营业,曲江坊这才慢慢繁荣起来。
博仁医院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蔬菜、肉食、也需要大量的人手从事杂役、粗使,比如打扫卫生,收拾垃圾,运输补给,这些活计,大都被曲江坊的百姓,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整个曲江坊都是陈应养活的,他们都跟着陈应吃饭。
……
陈应一行人沿着坊道狂奔,出乎意料,不仅仅是曲江坊,就连其他坊里也没有人阻挡。陈应不知道的是,随着大唐在关中立国越来越久,大唐也越来越安稳,唐朝长安城的宵禁政策就名存实亡了。
世族门阀子弟需要夜生活,他们需要喝花酒,听歌谣,看舞蹈,就连红袖招,几乎通宵达旦营业,明天反而人迹罕见。
自从陈应建了清林里的陈家堡,这座梁国公府已经算是空了下来,平时都是由高文锦姐弟在这里看家。
高文锦看到陈应到来,非常意外,不过,她还是非常热情的将陈应迎接进府里,奉上茶水。
陈应望着梁国公府,有点不满意的道:“郭洛,这座府邸是不是在太小了?”
郭洛点点头道:“有点小了,配不上主上的身份!”
“这倒也是!”陈应点点头,一本正经的道:“在这个宅子左右十几家,给他们一些钱,全部让他们滚蛋,房子我买了!”
郭洛道:“马三爷负责外院的事,明天让他派出人去谈!”
“择日不如撞日!”陈应眉『毛』一挑道:“就现在吧!”
“现在?”郭洛望着外面寒风呼啸,雪花稀稀拉拉的下来,一脸无奈的道:“现在恐怕不好吧?”
“就现在!”陈应知道昌仁坊靠近宫城,这里居住的人非富既贵,再不济大小也是一个官员,一旦陈应在这个时候,强买强卖,他们自然有门路去弹劾他。
陈应望着高文锦道:“府里还有多少现钱?就按市价买房,让他们拿钱走人!”
随着陈应一声令下,高文锦打开钱库,众亲卫士兵进入钱库,将一箱箱铜钱或银判,抬出来挨家挨户的敲门。
不一会儿,梁国公府周围就出现一阵阵喝骂声,小孩哭,大人叫嚷着,吵成一团。可是面对一群全副武装的甲士,这些百姓,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
陈应听着耳畔传来的喝骂声与吵闹声,仿佛如同仙音,恐怕天亮以后,就会有御史言官弹劾他仗势欺人。
就在这个情况下,陈应反而走进浴室,美美的泡个热水澡,尤其看着伺候他的高文锦,从头到尾脸都红到了脖子根,陈应就非常满足。
一夜无梦,陈应直接睡到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陈应睡到自然醒,一边洗漱,一边向着高文锦问道:“宫里来人了吗?”
高文锦摇摇头道:“回禀郎君,未见宫人到此!”
陈应听到这话,心中暗暗奇怪。
“不对劲啊!”现在已经快要午时,大唐的官员没有这么低效吧?弹劾权贵,树立自己不畏强权的高贵形象,这不是御史最喜欢干的事情吗?
陈应有些想不通,不过他还是该吃饭就吃饭,就在陈应刚刚拿起筷子的时候,郭洛进来禀告道:“主上,张道源求见!”
“张道源?”陈应想了想,感觉脑袋里不记得有这个人,疑『惑』的问道:“我与他有交情吗?”
郭洛讪讪的道:“主上,咱们左侧相邻的这个宅子就是他的,昨天夜里被赶……”
陈应恍然大悟。
恐怕是这个张道源昨天夜里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今天专门来找自己理论。
张道源其实也不是无名小卒,李渊在太原举义,召授张道源为大将军府户曹参军。克定长安,定都后,遣道源随李神通抚慰山东,燕、赵之地争来款附。李渊下书褒美,累封范阳郡公,后拜大理卿。时何稠、士澄有罪,家口籍没,仍以赐之。张道源叹曰:“人有否泰,盖亦是常。安可因己之泰,利人之否,取其子女以为仆妾,岂近仁者之心乎”皆舍之,一无所取。
此时,张道源已经累迁至九寺五监之一的太仆寺卿,如果在秦汉时期,他就是九卿之一。李唐武德朝大牛之一。
陈应道:“告诉他,本大将军忙着呢,他那个宅子已经姓陈,今天就去衙门过户,不服的话,尽管去告!”
就在这时,一名须发皆白,身穿绯『色』官服,头戴着玄『色』软角幞头,腰间挂着银鱼袋的老者在一名年轻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缓缓朝着陈应走来。
面对这样的老人家,陈府的亲兵还真不敢阻拦,万一磕着碰着,陈应可说不清了。
陈应无奈之下放下筷子,朝着老官员裣祍而礼,道:“不知阁下是!”
“老夫张道源,添为太仆寺卿!”别看这个老人家年纪不小,声音却非常洪亮,中气实足,张道源居然一推搀扶他的年轻人道:“逸儿,给恩公磕头!”
陈应此刻还真是『迷』『惑』起来,他朝着张道源道:“张太仆,您是不是搞错了?本大将军可从来没有与张家施恩,恩公之名,赎陈应不敢当!”
张道源躬身道:“错不了,昨夜大将军麾下虎贲,将张家老小四十七口从家中请出来,避免张家遭受灭门之祸,如此恩情,当值一跪!”
陈应目瞪口呆。
明明自己想做恶人,做一个欺压良善的恶人,实在没有想到,昨夜强买宅子的行为,反而是为了救人。张道源的宅子居然塌了,七间主屋无一幸免,如果当时他张道源依旧住在屋中,恐怕首当其冲,就连张道源最宠爱的孙子张逸之,恐怕也难逃一死。
张逸之是张道源的唯一的希望,如果他死,张家也就是没有希望了。
陈应这才恍然大悟。
张道源在昌仁坊内,德高望重。如果不是他家的主屋突然塌了,恐怕不用别人弹劾,他就可以直接弹劾到李渊面前,关键是昨天他们走后,张家的宅子就被积雪压塌了,陈应此举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在张道源看来,陈应肯定是担心与自己没有交情,说话的时候,劝说没有效果,所以才不得不以粗暴的形式,将张家老小请出家门。虽然说在夜风吹了一夜,家中也有好几个人得了风寒,可是和人命相比,得点风寒又算得了什么?
随着张道源的宅子塌了,众邻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陈应昨天夜里是在救人,他们手中拿着陈应给的钱,该找新房子的找新房子,该投奔亲友的就投奔亲友。
反而没有人去向官府状告陈应了,毕竟陈应是在救人。
如果将自己的恩公给告了,那还是人吗?
陈应此时是欲哭无泪:“想做点坏事,怎么这么难?”
就在陈应哭笑不得的时候,突然一队骑士如同飞驰电掣般抵达陈府府邸门前,高声道:“驸马都尉、梁国公、镇国大将军何在?”
陈应急忙同列道:“某在此,所为何事?”
骑士高喝道:“陛下有旨,请陈驸马入宫见驾!”
陈应急忙换装一番,随着骑士前往太极宫。
不过,当陈应走出梁国公府邸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口居然站了密密麻麻足足上百号人,这些人看到陈应出来,赶紧下跪,高喝道:“我等多谢恩公活命之恩!”
听到这话,陈应的脸瞬间红了。
尴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