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本将军的铁枪早已饥渴难耐了
一具具触目惊心的尸体,这些绝大多数尸体,都是颈部和胸部要害中箭,胸部中箭的占了绝大多数,利箭洞胸而过,贯穿心脏或者肺叶,直透脊柱,中箭的将士往往还没等倒到地上就失去知觉了。
阿史那贺鲁俯下身子,从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上缓缓拔下一只箭。果然,不出阿史那贺鲁的猜测,这既不是突厥人习惯使用的木箭,也不是他们使用的骨箭,更不是竹箭。而是唐人制式的羊头箭。
所谓的羊头箭,汉·扬雄《方言》:“凡箭镞……三镰(棱)者谓之羊头。”这种箭镞长三寸三分,锋利异常,威力极大,而且伤口极难愈合。
事实上,如果把羊头箭按比例扩大十倍,那就是就可以变成矛刃,也是五六式三棱军刺的鼻祖。
阿史那贺鲁自然不知道三棱军刺的威力和威名,不过他却知道,突厥人手中虽然有一些缴获的羊头箭,然而,这种羊头箭,必须使用强弩硬弓才能把威力发挥到最大化。突厥人手中的骑弓或猎弓,通常只有七斗或一石拉力,绝对不可能命中前胸,透过胸腔,直抵脊椎。
唯一的可能就是,哥舒努尔与阿史那谷设到了唐军的大量装备。否则没有办法解释,哥舒部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精钢打造的羊头箭镞和精钢铁甲。
阿史那贺鲁遭遇了自他起兵自立为可汗以来最可怕的噩梦,他脑袋中仿佛看着哥舒努尔麾下的军队都眼带血光,前仆后继的冲上来,完全置生死于度外了。
那方寸之地变成了血肉横飞的修罗屠场。参与此战的特勤、伯克、贝格等跪在他的面前,失声痛哭,哀叹损失太过惨重,已经被打断骨头了!
此役,打了短短两个多时辰,双方死伤三千余人,而后阿史那贺鲁的部曲更是死伤超过两千五。虽然阿史那贺鲁率领一万五千军队,这点损失不至于伤筋动骨。
可是,当他看着那一面前躺在地上一具具触目惊心的尸体,越看手抖得越厉害。
他一直极力避免的噩梦还是上演了。西突厥自统叶护可汗在凉州大败后,西突厥国内就有了一一部分愿投降唐朝的人。阿史那贺鲁虽然极力避免此事,可是还是有人投降了唐国。
否则,就算哥舒部可以拥有一部分唐军制式兵刃和装备,可是他们绝对无法做到五六千人,几乎人人都是唐弩唐甲,如果不是同样的深目、碧眼、卷发,他都怀疑是遇到了唐军。
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让他遭到了一场空前的惨败。
阿史那贺鲁惊怒交迸,终于丧失了理智,将手中那弯刀扔得远远的,发出一声嗥叫!受伤的野兽一般的嗥叫!
“可汗,息怒!”
“大可汗息怒!”
……
众特勤、伯克、贝格等纷纷苦劝着道:“大可汗,这没法打了。哥舒部的杂种们拥有大量强弓劲弩,还有铁甲,丝毫不畏惧我军的骑『射』,我军每杀伤他们一个,自己都得死伤一两个!不能再打下去了,撤吧,不然我军就要元气大伤了!”
众特勤、伯克、贝格都默然。
刚刚确实是尽了力,杀伤哥舒不少,但在杀伤哥舒部的同时自,己也让哥舒部的强弓劲弩打得死伤累累。
最要命的是,哥舒部的箭矢似乎没有穷心,每一轮齐『射』下来都要让他们死伤一大片,这还怎么打?
阿史那贺鲁瞪着对面山坡上,哥舒努尔的狼尾大焘,咬紧牙关,怒吼:“继续进攻!他们的弩箭不是无限的,他们人少,体力会耗尽,然后我们的机会就来了!进攻!不能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特勤阿史那叱拨呆了呆,几乎哭出来道:“大可汗,你冷静一点!照这样打,就算赢了,我们这一万五千人也没几个能活下来了!”
阿史那叱拨论辈份也算是阿史那贺鲁的族弟。他指着阿史那贺鲁,神情激动的道:“我们大突厥打仗,一向是动起来,避开敌军的锋芒,通击他们的弱旅,哪有列成堂堂之阵硬碰硬的……”
不等阿史那叱拨说完,阿史那贺鲁突然一刀斩落,阿史那叱拨的声音戛然而止,斗大的头颅着着刀锋打着旋飞了出去,带起一蓬血雨。
“噗嗤……”温热的鲜血,喷洒了阿史那贺鲁一脸,此时,他一脸狰狞的阿史那贺鲁,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所有人望着这一幕,全部都惊呆了。
阿史那贺鲁厉声喝道:“动动你们的脑子,认真想一想,八年之前,自这里向东,一直到贺兰山,都是我们西突厥的牧场,我们西突厥有多少人?我们有多少战马,有多少牛羊?”
众人全部都沉默了。
想当初,他们在统叶护大可汗的率领下,西突厥拥有一百多万落(户),哪怕抽调一半的丁壮就可以轻松聚集起三四十万控弦之士。
在那个时候,他们的战马满山遍野,他们的羊群,比天上的白云还要多。从贺兰山到呼罗珊,长达一万余里的范围内,数百个部落,上百个国家,都是他们西突厥汗国臣服。
他们高兴的时候,可以听听龟兹人演奏的音乐,可以观赏楼兰人的舞蹈,也可以享受塞里斯特人的贴心服务。
在那个时候,整个安西万里之地,没有人敢不遵从突厥人的命令,因为反抗就意味着死亡,突厥人的马蹄,会把金微山踩低三分。
阿史那贺鲁大望着身边的众特勤、伯克、贝格大吼道:“可是现在呢?才短短八年,唐人向西推进了六千五百里,我们丢掉了超过一半的牧场,丁口减少了一半,如果放任他们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不出数年,我大金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我们突厥人比唐人弱吗?”阿史那贺鲁摇摇头,伸手他戟指指向哥舒努尔的方阵,放声怒吼:“不是,我们比唐人弱,而是因为有这群背叛大突厥汗国的叛徒,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唐国安西军还没能及时赶到,来的只是白眼狼,反骨仔,现在,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只要我们打败他们这些叛徒,便能驱赶他们去冲唐军整个军阵,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们不想打的话,可以马上离开,我要留在这里,跟他们死战到底!”
说完飞身上马,带着一群附离亲兵冲下山去,吹响号角。
多罗斯川,阿史那贺鲁的嫡系部落出身的骑兵纷纷上马,扬起马鞭,狠狠的抽打着战马的『臀』部。
阿史那贺鲁的其他附离军亲卫的骑士也两眼发红,嗷嗷狂叫着冲了上去。
阿史那贺鲁麾下的大军将士在经历了初期的惊愕和混『乱』之后,集体陷入了疯狂。哥舒部的强弓硬弩以及锋利的马刀,给他们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心理冲击。
但是哥舒部的强弩更让他们恐惧,所有人都很清楚,如果再让这哥舒部继续发展下去,他们很快就会拥有毁灭突厥的能力,到那时,他们可就没有活路了!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草原只能拥有一个霸主。当初,他们踏着柔然人的尸骨,成就了突厥无敌威名,现在哥舒部已经『露』出了强大的苗头,绝对不能等他们真正强大到不可战胜,必须趁着哥舒部还没有足够强大,毁灭他们,杀光他们!
只要歼灭了哥舒部,就会让所有准备反叛或已经反叛突厥的部落感觉到恐惧,唯有用铁和血,才能把分裂的突厥,重新凝聚起来。
此时,阿史那贺鲁以及麾下将士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进攻,用鲜血淹没他们。
位于赤砂山山顶的陈应和苏定方、刘仁轨、张士贵等将士,正静静的望着山脚蜂拥而来的突厥骑兵。
陈应淡淡的笑道:“阿史那贺鲁怕了!”
苏定方一怔,不解的问道:“大将军出此言?依末将看,阿史那贺鲁仍然占着绝对优势。”
陈应笑道:“他怕了,他们彻底怕了!”
看着众将领不明白,陈应继续解释道:“阿史那贺鲁已经意识到了,原本虚弱不堪,任何他们『揉』捏的哥舒部,经过我们大唐的武装,马上就变得不可战胜。阿史那贺鲁是聪明人,他已经意识到,哥舒部在我们的支持下,不久的就有能力将他们粉碎,所以恐慌起来,要不惜一切代价歼灭哥舒部。”
苏定方恍然大悟。
距离太远,苏定方也看不真切。如果有望远镜的话,就可以透过望远镜看着阿史那贺鲁麾下将士,全部都是扭曲的面孔。
陈应与乙毗咄陆可汗所部的结盟,其实是有条件的结盟。他可以出钱,出物资,也可以出装备,但是并不依靠乙毗咄陆可汗所部解决所有的战斗。
陈应需要继续延续一个神话:“唐骑之下无敌可挡!”
事实上,这一招陈应还是跟满清学的。什么女真不满万,满刀不可敌,其实,说穿了,这只是他们在特定的时期,包装出来的一支明星军队。
明末其实是一个比烂的年代,没有最烂,只有更烂。明亡是大规模糜烂,唯一的亮点就是江阴之战,典吏阎应元率领江阴十万义民,面对二十四万清军铁骑,两百余门重炮,困守孤城八十一天,使清军连折三王十八将,死七万五千人,史称江阴八十一日。城破之日,义民无一降者,幸存者仅老幼五十三口。
那么问题来了,义民的战斗力真那么强悍吗?我们都知道,并没有经过训练的百姓,其实战斗力非常弱,即使阎公能力逆天,他绝对发挥不出一万军队的战斗力。可见满清的泡沫神话,被阎公一下子戳破了。
满清军队进攻,首先会使用大量的仆从军,让仆从军不计伤亡的猛打猛冲,将敌人消耗得差不多了,换上养精蓄锐的满清铁骑一举解决战斗。
其实,陈应现在就是采取这个办法。
哥舒努尔在前面打前锋,唐朝安西军精锐则冷眼旁观,以五六千名哥舒部骑兵对战阿史那贺鲁麾下的一万余骑兵,失败是必然的。
虽然他们装备了唐军制式兵刃,然而他们却没有学习唐军的真正战术和战略,任何时候,武器装备并不是克敌制胜的唯一关键因素,最关键的还是人。比如最近的印巴边界冲突,巴军用枭龙战机,对战苏三零与米格二十一,结果打成二比零。
这个结果让人大跌眼镜,虽然说枭龙战机『性』能不错,然而仅仅是不错而已,可是却存在着严重的代差。打着比方,苏三零是重型级拳手,而枭龙连轻量级都算不上,只能算次轻量级。结果,枭龙完美逆袭。
阿史那贺鲁麾下骑兵风驰电掣,快逾奔雷,『射』出的利箭几乎可以遮住天空。
在过去几十年里,突厥一直走背运。他们在华夏最虚弱的时候趁势而起,原本最有机会,像鲜卑拓跋部一样,饮马黄河,虎踞北方。只是非常可惜,命运跟他们开了个可怕的玩笑,让他们在本应是国势蒸蒸日上,北周奄奄一息的时候遇上了真正的对手。
先是碰到了雄才大略,文治武功都是罕见的杨坚,在不知不敌突厥的时候,以和亲的方式麻痹了突厥人,然后以长孙晟与裴矩一东一西,分化打击,强大的突厥分裂成东西两部。从此,内斗内耗就成了突厥人的生活日常。
“咻咻咻……”
对战的双方,箭来箭往,金属的颤音与弓弦颤抖的声音,成了战场上的主旋律。
赤砂山山脚的山谷就成了一道冰冷的死线,触之必死!
不断有阿史那贺鲁麾下骑士惨叫着连人带马一并仆倒,鲜血迅速积成一汪汪的,一脚下去,血花四溅。
阿史那贺鲁麾下骑兵『射』出的箭镞同样在给哥舒部骑兵带来沉重的杀伤,不断有人中箭坠落在战马之下。
虽然说,哥舒部的伤亡比阿史那贺鲁麾下要少,然而让哥舒努尔无比绝望的是,他们好不容易『射』倒了一个,阿史那贺鲁麾下马上补上一个,仿佛没有穷尽。
更加悲剧的是,哥舒努尔并没有听从刘仁轨的意见,把远、中、近三种弓箭全部购买下来,组建一道远中近交替的火力网。
虽然说劲道大的弓弩威力大,但是力是相互的,劲道越大的弓弩,使用的时候越费力,随着交战的持续,哥舒部麾下的将士,渐渐的感觉力不从心了。
从满月到上半月,到最后,累得胳膊与腰部酸麻无力的哥舒部将士大急道:“小可汗,打不动了,实在打不动了!”
阿史那谷设咬咬牙,此时陈应已经派出询问了他们三次需要不需要支援。
阿史那谷设全部拒绝了,他需要这些功劳,因为陈应要用人头换户籍,一颗突厥人的头颅,可以换一个人的归化籍,接受唐人的庇护,可以到唐人的城池里去生活,这是他们无法拒绝的诱『惑』。
哥舒努尔望着伤亡惨得的部曲,大急道:“小可汗,不行了,儿郎们死了两千多人,还能再打到不到两千人,拼不过啊……”
阿史那谷设咬咬牙道:“阿史那贺鲁的损失比我们惨重,他们现在还有不到六千人马,咱们可以打败他们……”
一名部曲吃力的拉着弓,就在这时,他的脸越来越红,终于,他噗嗤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哥舒努尔无奈的苦笑道:“真坚持不下去了!”
“咱们坚持不下去……”阿史那谷设心中无比苦涩的道:“现在阿史那贺鲁被打得半残,可就全便宜唐人了!”
“那也没有办法,再打下去咱们都得死光了!”哥舒努尔愤愤的道:“受伤的野兽才可怕,现在阿史那贺鲁就是一只受伤的野兽,想捡便宜,没那么容易的!”
……
陈应接到阿史那谷设的求救的信息,并没有立即下达命令进攻,而是转而向望着传令兵道:“陌刀军有没有抵达作战位置?”
传令兵躬身道:“在卑职前来禀告消息的时候,张大将军距离目标位置还乘六里,算算时间应该抵达目标位置!”
其实,这座赤砂山战场,就像是一个簸箕的形状,陈应观察了地形时,隐隐猜测,这里在远古时候,应该是一条庞大的河流,此地就是被河流冲而成的冲积扇平原。只是,后来地壳运动,气候恶化,变成了现在荒凉的戈壁滩。
陈应的计划其实并不复杂,也可以说非常简单。
陌刀军堵住阿史那贺鲁所部的退路,而钩镰枪骑兵负责解决最终的战斗,步兵负责收尸打扫战场。
就在陈应并没有下达作战命令的时候,罗士信已经急不可奈了。
这段时间,他可憋坏了,他扬起手中的铁枪,高声说道:“本将军的铁枪早已饥渴难耐了”
听着罗士信的话,陈应笑而不语。
他感觉没有必要跟罗士信解释一下什么是饥渴难耐。
陈应重重挥手道:“众将士!”
钩镰枪骑兵将士立即神『色』肃然。
陈应接着道:“给本大将军碾死这帮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