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命,换一株草?”
文元看不见芫芜的面容,本就是凭着她说话的语气来猜测其喜怒。可是现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他却是连喜怒都辨别不出来了。
他不敢继续开口,可是等了一会儿,对方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阁下……”道元思忖着再次主动开口,出声之后等了一会儿,见芫芜没有阻止,才继续说下去,“阁下考虑的怎么样?”
“你要杀的,是什么人?”
得到芫芜的回应,道元提着的心才放下来一些。于是接着道:“是一直在针对我箕尾山生灵的人,自他掌权之后,箕尾山中生灵便再无宁日。”
“阁下不会不清楚,像我们这样的……人,在世间的处境。是以箕尾山中所有生灵皆是安身立命,连出山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主动招惹是非。”
“可是我们不主动招惹,祸事却不肯放过我们。若是只有我一人,他们也难奈我何。可是这箕尾山中多半是妇孺,就算已经获得长生之体,对上……”
“名字。”芫芜的声音中带着明显在不耐。
“京……”文元张口之后顿了顿,眼神变了变,继而道:“洛清漪。”
“你说谁?”
“青衿门执法长老,洛清漪。”
……
“章柳,你怎么样?”阿囹一身狼狈,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重复从地上爬起来的动作了。
“我……咳……我没事……”他说话期间嘴角出现血迹,显然不像阿囹只是外表狼狈。
两个人和上邪纠缠几个时辰,此时总算是聚到了一起。
“它为什么突然走了?”阿囹道。
“我也……”章柳的神情猛然收紧,“不好!尊主……”
……
“父亲!”一路急奔,来到石林中央的时候,阿囹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阿囹!”章柳手疾,对方没能跑出去,被他大力拽了回来,“冷静!”
“父亲,父亲!”阿囹被章柳拉着手臂,冲着对面的黑袍人怒吼道:“你把我父亲怎么样了?”
这黑袍人除了芫芜,还能有谁?此时她静立在对面,文元半靠着一根石柱倒在地上,不辨生死。而刚才忽然离开的上邪,此时则和其主人一样直立在道元另一边,剑尖和地面似触非触。
“你放了我父亲!”
“你凭什么要求我这么做?”芫芜看着对面大声咆哮的姑娘,淡淡道。
“你……”
“阿囹,别激动。”章柳用力把人拉到身后,然后看向芫芜,“我箕尾山可与阁下有仇?”
“没有。”
“那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
“想要他的命,拿净神草来换。”芫芜没有耐心听他控诉,打断道:“一株草换一条命,换与不换,你们自己定夺。”
“你……你这是倚强凌弱!”阿囹闻言确定文元暂时没有生命之危,同时也明白了此情此景发生的缘由。于是担忧立即尽数转为怒气,冲着芫芜大喊道:“强抢不成,便用父亲的性命来要挟吗?”
芫芜随即发出一声嗤笑,章柳听见之后一瞬间面上出现了难以形容的神态。
“倚强凌弱?”随即听她反问道:“难道文元告诉你,他从来都不会这么做吗?”
“你……”芫芜这一声嗤笑,让阿囹更是怒上加怒,“魔怎么了?成魔是我们的错吗?就因为你们人族是三界正统,随意欺压我们便不算倚强凌弱了吗?你们凭……”
“阁下所言当真?”章柳强硬打断阿囹,对芫芜道。
“我有诓骗你们的必要吗?”
“你对尊主做了什么?”章柳继续问道。
“把净神草拿出来,他自然会安然无恙。”
“只要你确保尊主安然无恙。”章柳顿了顿,转身向后,“阿囹,净神草……”
“净神草尚未开放,还不能取用。”阿囹此时已经恢复冷静,直接对着芫芜道:“现在取出来,和毁了它们没有分别。”
“我们没有骗你!”见上邪忽然有了动作,章柳立即向前伸手做出阻止的动作,大喊道:“真的没有骗你!”
“净神草虽然明为草,实际上长成之后却会开花。”他迅速解释道:“每一株都要生长一定的时间才会开花,阿囹每日帮尊主照顾它们,她说的一定不会有错。所以,你取它若是为了它的药性,一定要等到长成之后才能取下。”
“它们长在何处,带我过去。”
“不行!”阿囹立刻反驳道:“等它长成之后,我替你取来便是。”
“是。”章柳随即附和,“以阁下的修为,我们自然不敢诓骗与你。等净神草长成之后,替你取来便是。”
“多久能长成?”
“半……二十天。”阿囹思忖片刻,回答道。
“也好。”芫芜出乎意料地好说话。
“你到底对父亲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你……”阿囹欲再开口,被章柳以眼神制止。
然后由后者接替她说道:“阁下,尊主之前就有伤在身……”
“看到净神草,我自然会放人。”
“……”章柳一噎,再次试图开口的时候,却见对面的黑袍人已经矮身坐到了地上。因为黑斗篷太过宽大,他仔细看了几眼才分辨出来,这人居然随地打起坐来了!
……
日落月升。及至深夜,两方仍旧保持着和白日里相同的站位和姿势。尤其是芫芜这边,一个打坐,一个昏迷。唯有上邪动了动,原本立在文元的另一侧,在芫芜入定之后改换了位置,来到了主人身边。
“阿囹,不要冲动。”章柳不是出声低声劝导,“如今尊主在她手中,不能激怒她。”
“我知道,可是父亲……”说着话,漂亮的杏仁眼中便蓄满了水花,继而迅速满溢出来。
“你别哭……”章柳见状欲伸手,见对方自己伸手把眼泪擦了,又默默把手收回来。默了默,接着道:“尊主修为深厚,必定不会轻易出事的。我如今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阿囹闻言怔了怔,泪痕没干的脸上又漫上悲凄。
“章柳。”她问道:“箕尾山是不是要……”
“你放心。”章柳安抚道:“尊主和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我就算以性命相抵,也绝对不会让你出事。”
“可是箕尾山都没有了,只我一个没事有用什么用?”
章柳刚欲开口,忽然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阿囹已经呼喊出声:“父亲!”
“阿囹!”
“别过来!”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与此同时一道剑光迎向对面冲过来的红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