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唐影从睡梦中醒过来,满头冷汗,下肋隐隐作痛。
她艰难地动了一下身体,偏头看向窗外。
月相转圆,从唐影的方向看过去,刚才能看到被窗户框住的圆月,缺了一小口,仿佛被谁咬掉了一块。
她觉得背部发酸,身体像是老旧的零件,动一下都咔啦直响。
忍着痛稍微挪动一下,可是却也不可避免地牵动了下肋,本来就浸满冷汗的额头更是簌簌淌下汗珠。
睡在旁边病床上的蔺月繁迷迷糊糊间听到唐影发出声音,一下子翻身而起,快步走到唐影床边,低下头搂住了她的肩膀,小声说:“怎么了,肋骨又疼了?”
唐影粗重地喘着气,看向蔺月繁,映着月光的他,五官分明,清隽迷人,唐影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心口一痛,眼角不由得溢出泪珠。
“唐影?”蔺月繁清晰地看到她眼角一闪而过的泪珠,坐在床边把她半抱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说:“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唐影靠在蔺月繁怀里,慢慢动了几下身体,稍微好了一点。
“没……没事了,就是躺太久,身体都麻痹了。”唐影虚弱地说。
蔺月繁搂紧了手臂,靠在床头给唐影当肉垫,一下下拍着她的肩头,说:“那坐一会儿,待会我再放你躺下来。”
蔺月繁整个人热烘烘的,带着属于他的气息,唐影靠在他颈窝里,身体的痛楚减少了,可是心底却仿佛荒草疯长,戚戚楚楚。
人的身体在经历痛苦的时候,心灵也会跟着脆弱起来,唐影伸出手指,紧紧抓住蔺月繁心口的衣襟,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心脏胀满了酸楚,那股酸楚一点点从胸腔蔓延,直直冲向鼻尖,唐影没控制住,轻轻啜泣起来,眼泪从紧闭的眼角簌簌落下。
蔺月繁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着,他低下头,就看见她闭着眼睛落泪的模样。
“我……我去喊医生。”蔺月繁自己减少不了唐影的痛苦,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医生。
但是唐影紧紧抓住他,不让他离开。
“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唐影断断续续地轻声问。
蔺月繁忍不住蹙起眉头,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问这个。
“怎么会呢……我……”蔺月繁词穷,解释不清楚。
唐影渐渐哭出声来,眼泪把蔺月繁胸口的衣服都浸湿了,她缩在他怀里,像是只寻找温暖之所的小鸟,羽翅都沾着露珠,让人怜惜。
“不要躲着我了,我没有在作弄你……”唐影微微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蔺月繁。
今晚的月光太过皎洁,似乎全都折射进唐影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蔺月繁看着她的瞳孔,心口揪着疼,像是藤蔓哗啦啦生长起来,紧紧缠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无处可逃,只能被困在唐影的方寸之间。
“你说什么?”蔺月繁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我喜欢你,你感受不到吗?”唐影轻声呢喃。
蔺月繁脑子里“轰”地一声,有惊雷掠过,
唐影是蔺月繁遇到的所有人当中,最搞不定的人。
她不爱金钱权力,因为她自己就有;也不爱甜言蜜语,因为她火眼金睛,凡是一句谎话,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物质和精神需求,她都不缺,她可以横行无忌,睥睨所有人。
连蔺月繁也是被她“踩”在脚下的人。
特别是经过上次的“恋爱契约”事件,蔺月繁怦然心动过,又被狠狠地打击了一番,他对唐影已经是敬而远之了。
即使他不愿承认,一次次在叶夏和习霜面前否认自己喜欢唐影,可是嘴巴会说谎,心却在一次次告诉他,他就是在乎唐影。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唐影受伤,满心满眼都是担忧和怜爱,看到她失落,比自己痛苦还难受。
可是因为有前因种种,他有莫名的自我保护机制,想要离唐影远远地避免再次被戏耍,又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她。
唐影在这种环境下突如其来的表白,简直像把利剑狠狠刺了蔺月繁一下。
他觉得痛,可是又觉得心口似乎盛着蜜糖,他尝到了一点甘甜。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蔺月繁……”唐影没听到蔺月繁表态,就知道事情果然如她所想,蔺月繁对她没感觉,她五指兀自用力,狠狠抓住了他的心口,牵扯着他的皮肤,让他作痛。
蔺月繁承受着这种痛苦,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他只是把手掌覆盖在唐影手背上,抱紧了她。
唐影这么骄傲的人,也只是因为此刻的她太脆弱,而蔺月繁细心地呵护她,她才有勇气说出那种话。
但是蔺月繁的沉默,已经算是一种回答。
唐影明白了,浑身卸力,靠在了蔺月繁怀里,默默地流泪。
原来习霜说的是对的,在最开始习霜就说过,玩弄人心,最终自己的心也会沦陷。
唐影算不算自作自受呢?
她牵头引出荒唐的游戏,又强制性喊停。可是在游戏停止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的心意。
人心都是脆弱的,或许会在一开始不顾一切,但是一旦受过伤,就会退缩,就会有顾忌。
唐影其实也是昏了头,她这么敏感,怎么感觉不出来蔺月繁的态度呢,只是,只是他一次次维护她,她本来也只想在一切感情埋葬在心里,却还是在这一刻忍不住流露出来。
疲倦的时候想太多,思绪自然不够用,唐影一开始是失落伤心的,但是身体的疲倦渐渐席卷而来,她伏在蔺月繁心口,听着他狂乱的心跳,慢慢就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昏睡中。
她好像又梦见了那个漆黑的通道,通道深处依旧燃烧着烈火,她站在通道口,看到脚边的紫色花朵掉落了,花瓣蔫蔫地落在泥土里,了无生气的模样。
她要接近那团黑暗中的烈火吗?
她这样问自己,可是那是她自己的梦境,没有能给她回答。
她慢慢离开通道口,极目远眺,身边都是黑色的山石树木,彻骨寒冷,她觉得这里应该有一个人在等着她的,可是这一次,那个人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