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擎,鞑子攻城第九天了吧?”
“回侯爷,过了子时,就是第十天了。”
张恪默默点点头,一声不吭,站起身拿着一根蜡烛,走到了地图前面,仔细的看着。杜擎这些天最多睡两个时辰,早就疲惫不堪,还勉强撑着精神,陪着张恪。
“从广宁到金州,再从金州出发,到辽河口,要多少时间?”
杜擎沉吟一下,说道:“侯爷,我们在建奴攻击前两天就下达了密令。应该在三天之内,吴伯岩和李旦就能接到命令,战斗准备需要五天,而海上行动最多三天。如果计算不差,昨天就应该杀入辽河口,如果顺利,此刻怕是已经深入几十里,搅得建奴天下大乱了!”
说话之间,杜擎也有些得意,张恪和其他大明的武将最大不同就是眼界开阔,敢想敢做,就像这种海陆联合作战,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根本没有胆子的。
这年头时间观念很单薄,行军差一天两天,已经算是准时了。更有人明明打完仗了,才慢悠悠摘果子。
张恪对义州兵的要求完全不一样,每当有军官升到把总,张恪会亲手送给他一个西洋怀表,时间的观念深深刻在每个人心头。不管是训练,还是打仗,每一样事情都有严格的时间流程,一丝不苟。
义州兵比起其他军队还有一项秘密武器,那就是识字率。从最初张恪手把手教导。到后来形成完整的教育体系。在军中三年的老兵基本上能认识一千个字。有些底子好的,写公文,绘制地图。轻而易举。
有了高素质的军官,义州兵甚至建立起参谋制度的雏形。
杜擎跟着张恪一路走来,对于义州兵的实力有着强烈的自信。很多人将义州兵比作当年的戚家军,殊不知,戚家军在很多方面,已经被彻底超越了。
“侯爷,李旦是海龙王。吴伯岩智计过人,再加上盖州的于伟良。他们联手出战,建奴保证倒大霉,您不用担心!”
“呵呵,我不是担心他们。而是担心皇太极!”张恪笑道:“皇太极聪明过人,他这些天并没有真正用出全力。”
“当真?”杜擎惊骇地叫了出来。
“他在想着围点打援啊。”张恪笑道:“我要是按照崔呈秀他们所想,急匆匆把各地人马调上来,皇太极势必以逸待劳,把这些人马一一吃掉,扩大战果。因此皇太极攻城,既要我们感到压力,还不能打破城池。火候拿捏,比起野猪皮。他要厉害多了!”
杜擎听到这里,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挠了挠头。
“侯爷。您不会光是夸奖皇太极吧?”
“笨!”张恪笑骂道:“老子是告诉你,明天鞑子要拼命了,传令下去,大家提高警惕,准备拼了!”
“噢!卑职立刻去办!”
……
霞光绚烂,照在明盔亮甲上面。好像镀上了一层金光,威武神圣。广宁的城头。张恪笔直地立在城头,王化贞和崔呈秀左右陪伴,这两位十分难得也都穿着盔甲,沉重的甲胄压着他们,几乎喘不上气。
轰隆隆!
炮声响起,战鼓如雷。一声惊天响。崔呈秀差点趴下,听着鞑子的战鼓比起以往更凶猛了,难道是亲临城上的错觉?
接下来鞑子的举动告诉着崔呈秀,根本不是错觉,而是要玩真的了!
炮声不断,密密麻麻的建奴推着攻城器械,迅速冲上来。黑压压,遮天蔽日,好像蝗虫一般,声声喊杀,直冲城头。
崔呈秀手指不停颤抖,可还是勉强站直了身体,不管怎么样,不能丢了钦差大人的脸!
“快闪开!”
崔呈秀没明白怎么回事,突然有人扑过来,摔得他七荤八素。
“哎呦哟,我的腰折了,腿断了……”
压在他身上的正是张恪,崔呈秀刚要质问,只见张恪指了指背后的城楼,刚刚一枚炮弹打过去,在城楼上留下了一道深沟,砖石被打得满天飞。
看到这一幕,崔呈秀突然腿了不疼了,腰也不痛了。
“永贞兄,救命之恩,老哥记下了。”
张恪反倒是歉意地说道:“部堂,本来不该让您冒险的,只是钦差大人的牌子不亮出来,吓不走建奴啊!”
虽然是玩笑,崔呈秀却美滋滋的,笑道:“本官早就想让建奴尝尝厉害了!”
崔部堂一副“我的大斧饥渴难耐”的神色。
就在此时,战斗已经开始。
建奴弓箭比不上明军火铳的射程,他们低着头,拼命推着盾车往前跑。而城上的明军则是连绵不断的射击,奋力击杀更多的建奴。
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提早一刻,就能决定生死。明军奋力射击,建奴留下了一地尸体。渐渐的鞑子越来越近,不时有火铳手被弓箭射中。
“大家蹲下。”
火铳手急忙躲在悬户后面,利用厚实棉被的保护继续射击,不过悬户终究影响了视线,效果远不如之前。
嗖,嗖,嗖……
鞑子的弓箭如同雨点一般,疯狂射向城头,士兵们连头都抬不起来。
“杀啊!”
从建奴的队伍之中,冲出数百个壮汉,提着沉重的武器,向城头杀来。张恪顾不上危险,举着千里眼,细心观察。
这些鞑子和普通鞑子并不一样,更加强壮剽悍,身上缠着兽皮衣服,头上还插着雉鸡翎,有些面部还涂着奇怪的油彩,凶神恶煞,势头非常猛,有些人已经顺着云梯,冲了上来。
“鞑子的杀手锏来了。都小心应付!”
杀来的鞑子乃是布特哈八旗,所谓布特哈八旗还有些来历,老奴统一女真之后。还有其他的部落分散在白山黑水之间,有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等等,也就是所谓的生女真。连续败在张恪手里,建奴兵力已经无从增加,只能打这些人的主意。捕捉生女真,提升实力。比起其他人,生女真更加凶残。更加一根筋,不在乎自己生命。更不在乎别人生命,虽然人数不多,俨然皇太极手上的王牌。
“抬枪!”
唰,长枪如林。虎视眈眈,等着自寻死路的家伙。有个粗壮的生女真突然跳上了城头。
“刺!”
长枪刺出,鞑子下意识举起硕大的盾牌,挡住了三根长枪,他被刺得倒退一步,这家伙瞬间被激怒了,右手的斧头猛挥,三根长枪应声断裂。士兵吓了一跳,还没有遇到如此凶悍的鞑子。他们下意识退后,让其他士兵补充。
可是就在这个空档,这个鞑子猛地俯身。成了一个肉球,滚了过来。双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长枪竟然碍手碍脚。鞑子猛地劈向明军,一个士兵的腰部被划开,肠子流淌。鲜血溅得鞑子满脸。
凶厉的本能被刺激出来,他继续挥动斧头。又是一个明军遭了不幸,胸膛被劈开一道狰狞的伤口。眼看活不成了。
“卑贱的尼堪,受死吧!”鞑子疯狂地叫嚣。
其他的明军也从震撼之中反应过来,什长咬着牙,冷笑道:“死得该是你!”
大家一起出枪,八条怪蟒分别刺向了鞑子的要害。这家伙舞动手里的盾牌,拼命遮挡,七条长枪都落空,明军被震得胳膊发麻。
“死!”什长找到了空档,长枪正好刺在鞑子的咽喉,瞬间鲜血顺着三角形的窟窿喷射出来。
鞑子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如此,他不退反进,鼓起身体最后的力气,向着明军杀来。
砰!
长枪穿透身体,鞑子重重摔在地上,可是他临死之前,飞出的斧头也砍断了另一个明军的胳膊。
两死一伤,才换取一个鞑子的生命!
明军的心头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城头陷入了殊死的肉搏。
生女真根本不知道生死,他们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停地冲,除非杀死他们,不然他们就是不死的狂魔,不停向前冲杀。
反观明军,连续鏖战已经极大消耗了他们的体力,原本所向睥睨的长枪刺杀,竟然失去了威力。士兵们不停后退,任凭指挥官如何叫喊,都没有作用。
乔桂几乎疯了,他握着长刀,连续斩杀了三个生女真,可是身上也挨了一刀。杜擎带着张恪的亲卫冲上来,和鞑子浴血奋战。
身边的人不停减少,城头的鞑子越来越多。
崔呈秀紧紧靠着城墙,从开战他就如此,身体都僵硬了。偏偏有不开眼的,一个鞑子看他是个大官,立刻冲过来。
手中的精铁刀挥动,崔呈秀的亲卫被砍断了腰身,鲜血迸溅,另外两个急忙冲上来救援,鞑子眼里根本没有他们,大刀直奔崔呈秀砍来。
“明狗,死吧!”
啪!
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再看过去,一团硝烟飘荡在两个人之间,鞑子的脑袋已经被打飞了一半,剩下的一只眼睛写满了不甘,似乎不情愿死在废物的手里。
崔呈秀抓着短火铳,浑身发抖。
“我杀鞑子了,我杀鞑子了!鞑子死在我手里了!”
无有缚鸡之力的钦差大人,竟然杀死了一个建奴,士兵听到了吼声,立刻振奋起来。不就是鞑子们,有什么了不起的。
双方厮杀越来越凶猛,甚至有人互相抱着,一起摔下城去。
距离广宁二十里,医巫闾山的丛林之中,一队人马悄悄摸了出来,他们衣衫多半都被划破了,脚下虚浮,脸色惨白。
“殿下,咱们走出来了,真的走出来了!”
满达日娃脸上露出一丝灿烂的笑,迎着阳光,明媚多姿。
“永贞等着我,我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