孉娘站在歩崖的门口踌躇着,但是下一秒逸宸便轻轻掀动珠帘踏了出来,他的表情很轻松,那是这一千年来从没有过的。
好像回到了曾经的那个临风,那个在白虎神殿张扬肆意的男子。
“临风,我是来向你,你们辞行的。”孉娘唤出临风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忽的有了一丝安慰,至少眼前这个男人还有这个名字是属于她的。
自端唤他逸宸,或者美人师傅,倒是不愿意唤他临风,她说这个名字太女气了些。
但是孉娘是喜欢的,临风,临风。他永远是风一样的轻柔和难以捉摸。
逸宸微笑的走上前来与她面对面,毫不避讳也毫无用意,似乎只是想靠近她然后让她知道其实他也是在乎她的,虽然,永远不会爱上她。
“你要回去离渊还是在这个镜花园里转一转?”
孉娘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大约是想去南国看一看,那里不知道是那个先辈创造的幻境,如今倒是听说风景如画,民风淳朴。”
逸宸点了点头“也好。”
于是也就没了话,两人静静地站着。
孉娘说“那我,走了。”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向竹林。
逸宸忽的叫住了她,然后微笑的看着她,诚心的邀请“我和阿端的婚礼,你会来么?”
孉娘的心里一阵刺痛,然后慢慢酝酿成缠绵的酒,她笑了笑“我还是,不去了吧,但是我祝你们幸福。临风,真的,看到你们现在这样,我真的为你高兴。”
逸宸也扬着唇角笑了起来,他看着孉娘的眼睛轻声说道“孉娘,谢谢你。”
不是对不起,因为从来没有接受孉娘的爱意。只是谢谢你,让我在难熬的日子里,有了些许安慰。
孉娘走了,一个人去了码头,她想要去南国看一看,那里有水乡和海洋,也有让人忽略伤痛的时间。
她想爱一个人不就是这样,没想过要回报,在付出里看见值得被爱的自己。
逸宸站了一会,看着孉娘的背影消失不见的时候,才转身回了房间。
刚推开门便有清香的茶叶味道弥漫过来,阿端正坐在桌边专心的煮着茶,见他回来故作不经心的说道“喝完了茶,咱们也该算算账了。”
逸宸好笑的走过去,坐在一边挑了挑眉“哦?什么账?”
阿端收了火将茶水倒入茶杯,满满当当滴水不漏,整个动作也一气呵成,这让逸宸有些恍惚,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在离渊的那些日子。
阿端敲了敲桌子将逸宸的思绪吸引回来,嘟着嘴看起来颇为不满“好啊你,居然还发呆,这也算一条。”
逸宸笑眯眯的拿起茶,久违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雾气氤氲里是阿端生动的脸。
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他的脑海里的脸。
“那你倒是说说看,都有什么吧。”
阿端一听立刻来了劲头,一双大眼睛里全是坏笑,不知道再打什么鬼主意。
“咳咳,第一,你把我束缚在凡人的身体里,害得我得吃东西,上茅厕。”
“可是你以前就算修为甚高也嘴馋要吃烟雨轩的鸡腿啊……”
“好吧,那这个不算,下一条。咳咳,你让我陪你演了一千多年的戏,还没给我工钱呢?我得好好算算,一两是一年,那么白银和黄金的兑换……”阿端掰着手指头算的不亦乐乎。
逸宸无奈的伸手按住她的指尖“喏,歩崖里的小金库全都给你够了吧?”
阿端撇了撇嘴,满脸的得意“这还差不多,那我们继续算啊,你说你要和孉娘成亲、你在琉璃盏的幻境里骗我,让我以为我要是和你在一起你就会死,害得我从此眼巴巴的看着你不敢上前,这个心理伤害的损失……”
逸宸也严肃的皱起眉,假装很认真的思考着“这个心理阴影的面积有多大呢?你要是算出来我就赔给你损失。”
阿端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半天只能愤恨的甩开他的手站起来借此增长气势“那最后一条,你说你总是偷看我洗澡怎么办?”
逸宸见她气的脸都鼓鼓的,一边笑着一边站起身捧着她的脸。
“那我以身相许吧。”
随着话音的落下,他的吻也落到阿端的唇边,轻轻地厮磨,一寸一寸轻柔的吻着。
有多久没有这么安心了?逸宸不知道,只有看到阿端,只有触碰到阿端时,他才真的笑的那么开心。
但是当事人之一的阿端完全吓傻了眼,呆愣着全身僵硬。
这也导致了接踵而来的一连串事宜都让阿端应接不暇。
第二天逸宸便带着送聘礼的人绕着临安城走了三圈,遇到在临安大乱后鳏寡孤独的人家都送上抚恤的金钱,这样的举动让整个临安城的人们都开始期盼起这场声势浩大的婚礼来。
我这一世的父亲和母亲也笑的合不拢嘴,他们虽然对于逸宸的身份有什么怀疑,但是经过逸宸一番‘危言耸听’之后,他们便深信只有把我嫁给他才能让我不‘为祸世人’。
听到他这样给我解释的时候,我直接黑着脸伸手到他的腰间狠狠的掐了一把。
他却伸手把我拦进怀里“阿端,我还没问过你,你愿意嫁给我么?”
我嘟着嘴“不……”
然后我的嘴便被一处柔软堵住了,眼前是他放大的眉眼,他的呼吸也轻轻扫过我的脸庞。
闭上眼轻轻回应他的时候我在想,难道吻着吻着会成瘾?
但显然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乐此不疲,不过,无论如何我的答案都是。
我愿意。住斤医划。
我愿意嫁给你,结为一世夫妻,炊烟洗衣,煮茶听琴。
一蓑烟雨,半盏平生。
皇帝听闻了这桩婚事也干脆下了圣旨,赐了一个锦绣绣成的牌匾,上书‘百年好合’。
我看到的时候无奈的笑了笑,皇上此举也是为了让临安再度充满喜气,一扫之前的霉气,如此看来好像我们的婚事又成了皇权摆布的工具了,目的很单一,给百姓冲喜。
不过皇上没想到的是,这百年好合四个字倒真的成了最真实不过的预言。这一世过后,玄女将要醒来,我们不得不离开临安回去那个真实的世界。而那时我们面对的又将是什么?
丧心病狂的阡栾?蠢蠢欲动的邪神?还有玄女的魂魄即将陨灭之后的变故。
我与逸宸终究只是一世临安,百年好合吧?
成亲那天,临安正是夏日,小院里的鸳鸯藤开的正好。
桃之叽叽喳喳的在我耳边嘟哝着,怎么怎么上轿子,怎么怎么迈过火盆,怎么在新郎踢轿门的时候为难他一下。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桃之,你可要记得紧些,你和扶虞成亲的时候我送你上轿,但是我可就不一定记得这些繁琐的礼节了。”
桃之脸色一红,拿出红色的嫁衣走过来“我们都是妖怪,哪来的凡人那一套,虽然好像是挺好玩的样子……”
我慢慢的套上这件鲜红的嫁衣一边叙叙的说道“凡人的生命很短暂,短暂到一生只能够全心全意的爱一个人才不会遗憾,所以在成亲的事情上才会这么庄重。”
桃之伸手帮我整理衣服上的褶皱,眼睛却是一亮一亮的,她红着脸说“那我也和扶虞说说去,叫他也来给我办一个婚礼……”
我微笑着看着她,然后慢慢转身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远眉如黛,一眼碧波,红妆裹面,金钗步摇。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可以穿红色的人,以往只见过扶虞穿红色那个妖艳,如今自己看起来也不差嘛。
桃之抓着盖头眼睛弯弯的看着我笑“小姐,你真的越来越美了。”
这样的话我听过三次了,以往我总要调教她一番,但是今天我愿意欣然接受,因为这是我嫁给逸宸的日子,我应该是最美的自己。
桃之将红色的盖头盖在我的头上时,光线便黯淡了下来,我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纤尘不染的红色鞋子,和它上面金线绣的鸳鸯。
外面是锣鼓喧天,十里红妆。
后来临安的人们始终都记得高头大马上一身红袍的男子,眉目如画,含笑潋滟。
我也始终记得,那是我生生世世不能忘却的画面。
不思量、自难忘。
红妆素裹、一世临安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