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可以去做，但不能去说，说出口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不过，徐佑丽没想过要给自己留余地。
她之所以现在不说出口，只是因为还没有到时候，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我在这里看着她，你回宿舍休息吧。”
站在急诊病床前，徐佑丽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轻轻抿着嘴唇，眼前是已经睡着的柳智敏，以及送她来SUNh的那个练习生朋友。
“没事，我在这里陪着她，谢谢你来看她。”
顶着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金旼炡的视线刚触及到徐佑丽的双眼，就匆忙避开，面色局促地向徐佑丽鞠躬，感谢她来看望自己的朋友。
“怎么不见那个狐狸相的女孩，她们不是一个公司的吗？怎么是你把她送到医院？”
仿佛是一股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徐佑丽觉得既失落又心酸，张了张口，最后把话题引到了其他方向。
和柳智敏从小一起长大，是这个人最好的朋友，现在来探望柳智敏，却被她另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练习生朋友反过来感谢……
柚子，我们果然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
“哎？智敏unnie没告诉过你吗？”
听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话题，金旼炡匆匆忙忙看了一眼睡着的柳智敏，然后睁大眼睛再看向徐佑丽，双手下意识攥了攥衣服。
“什么？告诉我什么？”
意识到自己现在面无表情的样子可能吓到这个外地小姑娘了，徐佑丽闭了一下眼睛，放松蹙起的眉毛，语气也放轻了一些，试图缓和气氛。
“我们公司的星探找到了智敏unnie，邀请她跳槽，反正她之前签的也不是正式练习生合同，所以很快就到我们公司了。”
越说声音越小，金旼炡发现徐佑丽脸色愈发阴沉，一副强压着怒气的样子，呼吸都重了一些。
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捏成了拳头，徐佑丽看着脸色苍白的柳智敏，只觉得有火苗沿着脊椎往头顶上窜。
“嗯，你陪着她吧。”
咬着后槽牙说完这句话，徐佑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急诊病房。
她感到很压抑，急诊病房里的每一片空气都不属于她，像墙一样隔开了她曾经最重要的朋友。
“怎么样？”
靠在急诊病房外的走廊墙上，作为这两个人中学同学的姜胜植迎上了徐佑丽。
自从柳智敏签下了那份新合同以后，他们两个人自然就成为了同一家公司的练习生同辈。
“有你哥哥的那位医生朋友在，她肯定没事。”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窗边灌风的地方，徐佑丽缓缓深呼吸，冬季夜间的寒意终于掀开了心里的那些压抑，也激得徐佑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我当然知道她没事，我是说你怎么样。”
耸了耸肩，姜胜植跟上徐佑丽，伸手要去关上窗户。
“我没事，谢谢。”
抬手按住姜胜植的手臂，不让他关上窗户，徐佑丽坚持站在风口处，任由冷风往自己身上灌。
“唉……那好吧，我去找徐医生，你别站在这里太久，会感冒的。”
暗自摇了摇头，姜胜植也只好作罢，先去找哥哥姜允晟的朋友去了。
他不知道柳智敏和徐佑丽发生了什么事，导致这两个那么要好的朋友变成了现在这样，但他清楚这两个人应该很难回到过去了。
等到姜胜植走远，徐佑丽转身看着急诊病房的方向，睫毛轻轻颤了颤。
起初，她是无法理解“柚子”的孤注一掷，但她愿意对朋友表示支持。
后来，她不愿意接受“柚子”沉浸在练习生世界里而疏远了曾经朋友的事实，但她内心深处钦佩对方这份努力。
再后来，她无意中触碰到了这个人曾经的位置，尽管只是触碰了一点点，却让她一下子就确定了自己的目标。
现在，她和“柳智敏”心照不宣，既愤怒于对方不顾一劝的努力，一点都不爱惜自己，也愤怒于对方藏在那份孤注一掷后面的有恃无恐。
虽然她明白这大概只是年少青春的悸动，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也是鼓舞着她的憧憬。
“换公司了……吗？你这家伙大概也没有让家人和林医生知道吧？”
不知不觉间，徐佑丽再一次走回到了急诊病房前，堪堪回过神来，停住了脚步。
张了张口，徐佑丽想要说些什么，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声音。
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急忙抬起头，不让那些眼泪淌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算不算是“廉价的泪水”，但她真的觉得很难过。
过去不知道多久以后，徐佑丽认为自己已经把眼泪憋回去了，可以控制好表情了，她长出一口气，拂了拂平整的衣角，抻了抻干净的衣领。
这些动作是她学林增羡的，虽然暂时不了解这些看似无意义的动作有什么具体含义，可她感觉到了这其中有着仪式感。
“还没回来吗？”
看向走廊的拐角，徐佑丽没有看到了姜胜植的身影。
医嘱是什么，饮食上要注意什么……这些都还不知道，徐佑丽就等着姜胜植回来了问一问他，完全没有想到去了问守在柳智敏旁边的金旼炡。
“算了，我也去找徐医生吧。”
反正柳智敏没有什么大问题，徐佑丽也不想杵在门口，干脆决定去找徐志晟问问注意事项。
于是，走到急诊大厅的时候，徐佑丽看到了那个人，走上台阶，穿过大门，走向导诊台。
大厅外，夜晚的暗像是绸子一样，想要裹住他，却从他摆动的手臂旁滑过，根本留不住他；
步入大厅的那一刻，室内的光亮转眼就跳跃到他的肩头，就像几个小时以后会到来的黎明；
他大步直进，风衣的衣角烈烈而动，仿佛不是在被风牵引着，而是在牵引着风。
记得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
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嗯，是这句话。
见过林医生穿着白大褂严肃郑重的样子。
嗯，专注认真的男人全身上下都在散发魅力。
见过林医生给小孩子们分享糖果的样子。
嗯，再强悍的人也有温柔的一面。
见过林医生倚着那辆蓝色跑车，在学校门口接柳智敏放学的样子。
嗯，好帅气的，人帅气，车也帅气。
见过林医生一词一句教外语的样子。
嗯，那么有耐心，再蠢的错误都会被包容和纠正。
也听说过林医生“从天而降”，把病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故事。
嗯，了不起，真的好了不起……
柚子，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