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惟真脱下矿工外套,想将陈弦松包住,却太小。褡裢大叔拿着褡裢走过来,铺在她身旁,褡裢瞬间变大,刚好够将一个成年男人妥善包裹住。陆惟真抱起陈弦松,轻轻放在褡裢上,又轻轻柔柔包好,看一眼他的睡颜,眼泪又掉下来。然后她将他抱起,放在背上,背了起来。
林静边冲过来:“我来背。”
褡裢也说:“我来吧。”
陆惟真:“我背。”
他们就没说什么。
这时,姜衡烟和褡裢大叔,也都发现了光刀和金箍不见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林静边也说了自己和师父法器消失的事。他们疑惑不解、面面相觑,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法器怎么就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了。
陆惟真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表情。
他们都没看到,没听到。
在那个瞬间,他们的时间,彻底暂停,无知无觉。
除了她这个大六五,还有觉知能力。
但是,陆惟真并没有开口,告诉他们真相。
因为……她转头,望向虫洞出现又消失的方向。她不知道,自己如果说出来,那些人,有没有可能听到。
而且说出来,也许会令大家都置身于危险中。那些人,连她自己都无力抵抗。
众人没有办法,只能将地上三只沉睡的青龙扶起,先离开这里。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众人一惊,陆惟真说:“自己人。”
高森、拂尘大师还有另一只大青龙,跑进了地堡里,看到眼前的一幕一幕,他们大吃一惊。高森先看到陆惟真,见她好好站着,松了口气,又看到她背上被褡裢包住的那人,一怔,一时竟不敢问是死是活。
高森一转头,又看到被昭云扶起的许嘉来,瞳孔猛地一缩,御风直射过去,一把从昭云手里接过人,望着她灰色的面孔和脖子上的纹路,眼睛就红了,脸上的肌肉不断翕动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给她吃了药。”林静边说,“他们都吃了药,在变异过程中中止了,感染暂时不会恶化,先带出去,等醒来后看看再说。”
高森:“多谢!”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小心翼翼把许嘉来背到背上,她本就娇小,如今这么小的一团,柔弱无力趴在他背上,只有灰色的手臂,垂落下来。高森低头看着她的手,视线渐渐模糊。
拂尘大师也看到了陆惟真背上的陈弦松,半晌没有反应,他看向褡裢大叔,褡裢大叔摇了摇头。拂尘大师静默片刻,低头垂泪,走过去,从林静边手里,接过超级青龙,背了起来。
那只幸存的大青龙,见到己方三只青龙,全都成了这个样子,也是呆愣流泪,而后擦掉眼泪,要从姜衡烟背上接过许知偃。
姜衡烟不肯:“我背他。”
褡裢大叔叹了口气,看着姜衡烟全身挂血的样子,说:“衡烟,你受伤了,让他背,我们要快些出去。”
姜衡烟这才把人给了大青龙,只是依然守在边上,寸步不离。
拂尘大叔说:“就在刚才,所有灰鬼,突然撤退,我又去探了探,撤得非常远,他们正在离开这个矿,不像作伪。我们就下来了。”
“大概是因为,林昼死了。”林静边说了。
“林昼死了?”拂尘大叔一喜,但瞧着己方死伤惨重的情形,实在也是高兴不起来。尤其是弦松师侄战死,是所有人万万没想到的。
“那琉心?”拂尘大叔问,但是看着众人暗沉的脸色,还有刚刚地堡里依然灰黑一片的样子,他心中已有了不详的答案。
褡裢大叔答:“失败了。”
没有人再说话,也没有人再问问题。一行人,互相搀扶,背着同伴,离开地堡,向外走去。
只有陆惟真,转头看了一眼,一片黯淡的地堡和琉心所在。琉心和琉壁上,连最初那种在其中流动的灰暗的微光,都没有了。它们彻底变得像一些普通的晶石。
没有失败,也没有成功。陆惟真在心中想。
因为琉心,已经被人带走了。
回去的一路,果然再也没有见到一只灰鬼,冷冷寂寂的路,只有他们,沉默前行。
很快,到了之前已经摔坏的罐笼下方,众人抬头,望着千余米高处,井口的那一团光亮。
这么高的距离,本来就没几个人能跃上去,更何况他们现在死的死、晕的晕,伤的伤。
昭云说:“我的斗笠,大概能往上托百米。”他重伤在身,这已是拼了命的极限,施展之后,只怕伤势还会加重。但是昭云没有说。
褡裢大叔说:“我也只能托这么高。”
那只大青龙自己能窜几百米高,但托这么多人,他说:“我也只有一二百米的把握。”
拂尘说:“要不要想办法和上头的人联系?”
褡裢大叔看了一眼陆惟真。
陆惟真背着人,一直走在队伍最后,现在,也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她平平静静地说:“都上罐笼,我来。”
林静边听着她的声音,突然又觉得十分难过。
拂尘和大青龙吃了一惊,但是没有人解释。众人站上罐笼,就见那背着死去法师的女子,慢慢走到罐笼正中,低着头,抬起一只脚,轻轻往罐笼上一跺。
风龙咆哮而生,却又臣服于她脚下,如同最忠实的奴仆。罐笼疾快如电,却又稳如平地,直升而上。所有人心中震撼不能言,大六五却面色沉寂。
数秒之后,罐笼从井口飞出,落在外面的平地上。
一片浓暗的暮色,笼罩四野。
原本说好,等着三十人小队天黑前回来、开庆功宴的祝堂亭,带着地面人员,已经在井口等了有一会儿。看清罐笼上众人的模样,祝堂亭等人,神色大变。
——
天黑了。
这是矿场宿舍里,最大的一个房间,一共放了九张床。最里面四张床上,依次躺着许知偃、许嘉来、超级青龙和陈弦松。
宿舍的门关得紧紧的,隔断外界一切视线。陆惟真坐在陈弦松床头的一把椅子上,抬头望着窗外。夜色十分的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浓郁的黑暗里,什么也没有。她只是这么安安静静看着,已经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