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妙兴松了口气,不出所料,自己下的毒完全没有起作用。
然而即便早有准备,仍是忍不住叹气,他没有练成丹噬这天下间的至毒,于是另辟蹊径,熬炼出一种奇毒。
自觉这奇毒仅次于丹噬,一直隐藏不发,属于他的杀手锏,今天现世,却是这么让人沮丧。
老妪道:“半仙躯无垢无漏,百毒不侵,得了仙师一句尚可,已经算不错了,许新,你去。”
许新不曾动作。“青奶奶,我已经出过手了。”
老妪眼睛一眯,看到李临仙身边,有一些像是泡沫模样的透明之物,或长或短,或园或扁,将那半仙围住。
老妪冰冷面色化开几分。“不错,已经有一定造诣了。”
许新一拱手。“还请半仙品鉴我唐门至毒,丹噬。”
李临仙微微一笑,丹噬已经在他包裹,几乎密不透风,稍微一动,就会接触到这种天下至毒。
李临仙纹丝不动,旁边小桌上没有饮尽的茶水缓缓飘来,落入他的掌中,中指托住茶杯底部,在空中一晃。
手臂左近的气泡,便尽皆落入茶水之中,许新微愕。“半仙,我不是真的叫你喝下。”
李临仙不答,轻啜一口丹噬茶水,微微闭目,缓缓道:“这是一种结构极为复杂的炁毒,发作速度极快,入体之后,吞噬主人体内之炁,以之为养料,直到彻底将人吞噬殆尽,对否?”
看到完全没有异样的李临仙,许新张张嘴。“半仙说的没错。”
李临仙笑了笑,丹噬虽然厉害,但根本终究是炁,入了他的半仙躯,莫说吞噬他,能保存片刻已然了不起。
李临仙摇头。“不过如此,阿青。”
老妪听到李临仙的话,似乎有些紧张,仙师的意思她何尝不明白,小辈出手,只会让他不耐。
老妪忽然道:“你们两,先下去。”
唐妙兴和许新微惊。“这,青奶奶。”
见老妪面上没有动摇,两人对视一眼,缓缓离开了大厅。
厅中只剩两人,老妪望着李临仙,微妙的爱意在眼中流转,这位仙师,从来都是可望不可即的人物。
不论是对凡人,还是对仙师四子,亦或是曾服侍仙师的她,都没有彻彻底底的了解过他。
李临仙目光柔和,温言道:“阿青,你也如根生一般执迷吗?”
老妪不禁问道:“三公子?他现在在哪里?”确实从某种程度上,她和无根生,是最执着的两个人。
李临仙微微而笑,凝视掌心。“回去了。”
老妪显是一愣,眼皮颤动,她自然知道李临仙说的回去,背后是什么意思。“回去了?仙师,你好狠的心。”
李临仙哑然发笑。“好狠的心。”
老妪忽然一脸挫败,轻声细语。“我忘了,仙师你是没有心的。”
李临仙闭口,不再多言,老妪也仿佛说尽了所有的话,厅中气氛沉默,落针可闻。
一线清亮酒液落入杯中,老妪举起杯,目中仍有些犹豫,但看到李临仙不变的面色,一咬牙,割破了手指。
一滴血珠逼出,却不是鲜红的颜色,而是青碧之色,落入杯中,血液晕开,清酒也成了青碧颜色。
老妪逶迤而来,随着愈发接近,心中杂念丛生,后来,跪伏在他面前,一如当年。“仙师,请吧。”
李临仙执杯,低头略扫一眼身下患得患失的老妪,摇了摇头,望着杯中青碧之酒。
这本是一杯普普通通的白酒,不过是添了老妪一滴血液,酒液晃动着,仿佛流淌着的青玉。
李临仙饮下,片刻,眉目微皱。“这是何物?”
老妪唇角勾起,细细观察仙师的面色,那眼中依旧波澜不起,那面上,却浮现了一丝青碧,挥之不去。
老妪捂嘴笑道:“我的血啊。”
李临仙眉目紧皱,又缓缓化开,半仙躯内,多了一种另外的力量,无穷无尽的先天之炁,也无法将其同化。
这另类的力量,并没有影响他的实力,却在无形之中,扭曲了他的仙路。
老妪又道:“这是草木之精,对于他人来说,是大补之物,但对仙师来说,却专坏道基。”
老妪仰头看着他,她知道,这位仙师成仙之路,乃是吸收生灵,但这生灵之中,并不包括草木。
或许微末的剂量,并不能影响到他,可千年的熬炼,却足够破坏半仙躯中的平衡。
李临仙摇头轻笑。“着了你的道了。”
老妪呢喃道:“仙师可没一点被人算计的样子,永远是这么处变不惊,这世上,真的有能让你紧张的事情吗?”
李临仙摇摇头。“人间种种,于我都如过眼云烟,不会有无谓的怀念牵挂。”
老妪伏在他的膝下,看着那双眼睛,淡漠、无情、毫无人性,垂下头。“是吗?那仙师当年为何救我。”
“我仍然记得那一天,一个农家的小女孩,被父母卖到了青楼,第一天,老鸨就让她接客,她吓坏了,客人败兴而去,她受到了惩罚,被剥光了衣服,挂在了楼外,那一刻,她就已经死了。”
老妪痴痴的看着他,却见他面无表情,“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救下了她的身体,男人带走了她,也救活了她的心灵,仙师,你救了我,也教了我,为什么不能爱上……”
李临仙按住她白发杂乱的脑袋,打断了她的话语。“阿青。”
老妪身躯颤抖着。“仙师的手,还是那么的温暖,一旦接触,就有一阵阵暖流涌来。”
李临仙摇头。“你也说了,那是当年。”
老妪浑身僵住,定定望着李临仙,诘问道:“为什么仙师你一定要走上仙路,像从前那样不好吗?”
李临仙叹道:“夏虫不可语冰,小年不知大年,阿青,你也算是久存于世,和那朝夕而死的凡人,却无区别。”
老妪痴傻似的看着他,忽然明白,她之所以长存,只因陷入了沉眠,真正的年纪,并不比唐妙兴要大多少。
可眼前这位仙师,早已经不同了,他在封印中度过的光阴,是实实在在的刻印,千年之魔。
或许曾经会有一些杂念,但在长久的时光中,心念已经纯粹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再也不会去动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