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城主目光一眯,盯着怡然自如的张楚岚,身旁的查尔斯心中大喜,不愧是底下来的,有点胆子。
张楚岚目光直视摩根。“哪里来的胡闹?反抗原本就不合理的一切,这也称得上是胡闹吗?”
摩根面无表情,张楚岚看着马克两人。“他们两人真心相爱,却要因为所谓的任务,女方要被迫和另一个男人结合,这种亲密的行为,竟然这么的随随便便,只是因为一个任务。”
张楚岚冷笑一声,这些天,他忍很久了。
“这位城主大人,你有儿子,那你曾经也有老婆,如果你老婆要是接了晨曦大厅的任务,你会怎么做?”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张楚岚角度刁钻,嘴巴毒辣的很啊,马克愣愣看着他,没想到他这么彪悍。
查尔斯心里却乐开了花,他巴不得事情越大越好,最好是两方打起来,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张楚岚提到他的父母,查尔斯佯怒道:“你说什么?”
摩根城主眉毛倒竖,缓缓吸了口气,才慢慢平复下来,挥挥手,仿佛在安抚查尔斯。
“旧世界的家庭关系,早已经被取缔。”
张楚岚笑了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必城主大人也能深有体会,为什么马克要闯晨曦大厅了。”
摩根木然,张楚岚环顾众人,继续道:“至于我们进入上民医疗区的事,我不想多说什么,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代表着无限的未来,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却因为一个生命公式判定没有价值,便放弃救治。”
张楚岚喝道:“如此冷血,如此麻木,甚至区分出所谓的尘民上民,仅仅是由基因决定,简直丧心病狂!”
查尔斯正要再添一把火,摩根摇摇头,温言道:“孩子,你是旧时代的人,还没有习惯这个世界,你的一切看法,都还属于旧时代,没有改变过来,我想问你一句,在末世,最重要的是什么?”
张楚岚铿锵道:“希望!”
转首望去,王也和诸葛青,却在皱眉沉思。
摩根淡淡笑着:“多么天真的想法,曾经我也和你一样,以为有了希望,就有了一切。”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你们生活在衣食无忧的旧时代,所以对灯塔的一切感到厌恶,我能够理解。”
摩根忽然站起,一字一句道:“理解归理解,可我还是要告诉你们,末世之下,只有三个字:活下去!”
张楚岚三人浑身一震,活下去,多么简单,多么没有意义的三个字啊,以往,他们三人,压根不会去想。
“所以爱情,不需要,同情,不需要,基因更好的人,患病的几率越低,存活率更高,理所当然,是上民,而基因不好的人,说不定哪天就会死去,自然就是尘民。活下去这三个字里,不需要掺杂任何感情。”
张楚岚仍然无法认同。“可是!”
“可是什么,你知道你们破坏晨曦大厅的任务,意味着什么吗?没有基因良好的婴儿出生,战斗人员得不到补充,谁去地面带回物资?灯塔如何继续航行?你们强闯医疗区,耗费大量资源救治一个没必要救的孩子,又意味着什么?为了带回救这个孩子耗去的物资,会有多少人牺牲?又因为这个孩子用去的物资,会有多少猎荒者小队的队员得不到药物的救治?”摩根说到最后,也有些激动,不禁咳嗽出声。
摩根缓缓道:“孩子,这是末世啊,清醒一点吧!”
张楚岚目光微沉。“所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们取缔了家庭关系,控制着生育,让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让刚出生的孩子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让高等人和低等人的区分堂而皇之的出现,对吗?”
摩根被气笑了:“爱情能让人活下去吗?爱情会让人变得勇敢,同样会让人变得懦弱,生育不得到控制,如果每个人都有繁衍的权力,你知道灯塔的承载极限吗?那时候,谁来决定抛弃哪些人?留下哪些人?”
摩根望着张楚岚。“你能吗?”
“我……”张楚岚眉头一皱。
“灯塔航行一天要耗费多少能源?人们一天要消耗多少食物?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大放厥词。”
摩根缓缓道:“我希望你们认清一个事实,我们是最后的人类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
“控制生育,免得灯塔无法承载,取缔关系,因为情感有负面影响,划分出上民和尘民,也是为了将资源投放到能创造更多资源的人身上,你只看到尘民的压迫,却没看到上民的牺牲,尘民供养着上民,上民何尝不是供养着尘民?每一瓶牛奶背后,是尘民的汗,每一块虫饼的背后,也有着上民的血。”摩根闭上双眼。
场内万籁俱静,张楚岚看着那躺在城主椅子上的摩根,静静道:“所以尘民,天生就应该像狗一样活着,像一条被阉割的畜生,不应该对槽里的食物有任何不满,反而要感谢骑在他们头上的上民,对吗?”
摩根木然道:“这不是最好的方法,但却是最正确的做法。”
张楚岚轻声道:“尘民和上民的问题,我不再执着了,我想问各位,这样活着,还有尊严吗?你们是活生生一个人,还是一台机器上的螺丝,尊严呢?”
摩根笑了。“孩子,你跟我谈尊严?”
“你本生而有翼,为何竟愿一生匍匐前行,形如虫蚁?”
摩根摇了摇头。“活下去就够了,还想那么多?”
张楚岚缓缓吐了口气。“也许活下去,真的是够了,但那样活着,和猪狗、和蚁虫,又有什么区别?人,不仅要活下,还要有尊严的活下去,要有希望的活下去,而不是像猪狗一样活着,那还是人吗?”
摩根不答,马克忽而上前一步,他似乎掌握了一个本质的问题,一切,都是生存空间不足的缘故。
“也许,我们可以回到地面。”
摩根双目圆睁,难以相信,自己的继任人会有这个想法。“你说什么?”
马克真挚道:“城主,我希望我们能够回到地面生存,那样的话,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你,你这个想法,会毁掉灯塔……呃…”摩根城主和张楚岚一番辩论,早就郁气在胸,此刻,竟然发病昏死。
上民医疗区,重症监护室,马克和镜南站在门外,不一会儿,医生打开了门,看着两人。
镜南皱眉道:“怎么样了?”
“城主的情况不是很好,但关键是,治疗他现在病情的药物,因为之前通过乱流层的缘故,已经损失掉了,换句话说,现在灯塔上没有治疗城主的药物。”医生摇了摇头。
马克眉关紧锁,问身边的镜南。“现在灯塔离最近的医疗采集点还有多远?”
镜南透过玻璃,看了眼病房里昏迷的摩根,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镜南摇头道:“最近的T—69采集点不是很远,但那里是生态密集区,危险重重。”
所谓生态密集区,就是灯塔对那一块区域的情报十分不足,而且里面基本都有着成群的噬极兽。
医生冷淡道:“对了,城主已经被生命公式判定为没有治疗价值,你们还要救他吗?”
马克缓缓道:“城主不能倒下,灯塔没了他不行。”
镜南默默看着马克,本来过几天马克就是新城主,但现在由于老城主昏迷,这个城主的位置周边,又涌动暗流。
摩根城主现在如果一睡不醒,新城主却没有继位,可想而知,围绕着这个城主的位置,必然导致灯塔的动荡。
马克又问道:“城主还能坚持多久?”
医生面上并不乐观。“越快取回药物越好,城主坚持不了太久。”
马克当机立断。“召集猎荒者小队,现在就下去采集!”
镜南讶然道:“这可是夜间,猎荒者从来没有在夜间下到地面采集过物资,而且这附近也没有合适的能放下升降平台的地方,马克,不如等明天探测到基本的情报再说吧。”
镜南的话合情合理,马克微有些犹豫,大晚上的,人类必然会受到影响,但噬极兽不会。
他虽然担心摩根一睡不醒,但要拿猎荒者队员的性命去做赌注,依然觉得十分谨慎。
而白天出发,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良好的视线,纵然有所损失,也绝对要比夜间更少,所以马克犹豫了。
医生苦笑道:“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取不回特效药,城主恐怕坚持不到明天。”
马克一咬牙。“那没有别的办法了。”
医疗区的另一边,一间病房里,吊着点滴的9033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床边的冯宝宝。“大姐姐。”
冯宝宝居然笑了一下,从身后的包里一阵摸索,摸出了一个甜甜圈出来,9033眼前一亮。
9033舔了一口甜甜圈上面的糖霜,心里甜丝丝的,轻轻握住冯宝宝的手,将甜甜圈分成两半。
“大姐姐,你也吃。”
病房外面,看着冯宝宝和9033吃着甜甜圈,张楚岚微微一笑,旁边王也道:“冯宝宝居然会担心这个小女孩!”
诸葛青点点头,冯宝宝脑回路异于常人,而且神神经经的,没想到,她也有关心人的一天。
张楚岚笑道:“你们和宝儿姐相处的少,宝儿姐可会关心人了,虽然关心人的方式,和别人认为的不太一样。”
片刻,脚步声响起,马克来到三人面前,“我准备去帮助摩根城主取药,希望四位能够帮忙。”
诸葛青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帮忙倒不是不行,但是我们想知道,你想清楚了没有?”
张楚岚从冯宝宝身上移开目光。“摩根说得没错,我们是旧时代的人,接受不了灯塔新潮的观念。”
马克看着三人,又环顾左右,见再无外人。
“我无法拿整个灯塔民众的生命做保证,但如果城主醒了之后,还是一如既往的话,我会带着冉冰离开这里。”
三人一讶,张楚岚笑道:“那你们打算去哪里呢?”
马克轻声道:“不管去哪里,只要没有三大法则就够了。”
马克目光幽幽,他已经和冉冰许下了誓言,而灯塔如果不支持家庭关系,那么也就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当年他的姐姐红寇和爱人因为触犯了规则,被烧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当时的马克,无法去理解,直到现在。
马克看着张楚岚,微微躬身。“我很赞同你说的话,人不仅是活下去,还要有尊严、有希望的活下去!”
三人目光交汇,张楚岚道:“好,我们帮你!”
随着马克的决定,猎荒者小队紧锣密鼓的运作起来,灯塔外环的升降平台周围,装甲车、重力体,准备就绪。
五人出现了,马克和众人打过招呼,目光却望向人群之中,此刻,不仅是猎荒者,劳工们也在忙碌。
有人窃窃私语。“猎荒者可还从没有在夜间出动了,这次出动,据说是城主病倒,给他找药呢?”
“不仅如此,我还听说,城主已经被生命公式判定为没有医疗价值了,那我们还去救他做什么?”
“对啊,规矩不是他自己定下的么?现在又违背,这算什么吗?”
一切的一切,马克听在耳里,而不仅是尘民,对于这次深夜任务,猎荒者中,同样颇有微词。
马克深吸口气,登上稍微凸起的台面。“各位,我知道你们,是来帮我的,但希望大家也能明白这次的目的。”
“没错,我们下去地面,是为了帮城主找药,深夜任务,以前从未有过,危险至极。”
众人本是默默听着,但当马克说完这句,又忍不住私语起来。
马克声音铿锵有力。“但我们之所以下去,并不是因为这个人是灯塔城主,只因为他,是一个为灯塔操劳一生的老人,大家扪心自问,有谁比他对灯塔的付出更多?”
台下寂然一瞬,有人道:“但是马克队长,城主已经被判定没有治疗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