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樱与陆星垂告了别,扯着季克之一同入了季家,少不得先要去季老太太跟前请安,也得和家里的其他人见个面。
甭管平日里关系究竟如何,这面子上的功夫,该做总得做。
季老太太虽不见得十分疼爱季克之,然到底是两三月没见了,冷不丁回来,她心中自是也欢喜,忙着打发厨房加菜,扯着季克之说了好一阵子话,又问明白季溶和季守之现下一切都好,这才放了他回去梳洗更衣。
季樱跟着季克之一块儿去了他的院子,路上便问:“哥哥分明说只去京城见见世面,一个月就回来,如何却耽搁到现在?”
“嘿嘿嘿。”
季克之去了京城一趟,在他妹子面前,仍旧是一副憨厚老实样儿,与季樱并肩走着,便笑呵呵道:“原先我估摸,一个月怎么都差不多了,不过是长见识而已,能花多少时候?去了才晓得,咱家在京城的买卖,当真令人大开眼界——我说,上回你去京城,回来怎么也不好生讲讲?弄得我跟乡巴佬进城似的一惊一乍,旁人还不知怎么笑话我呢!”
他也着实是在京城开了眼了,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咱爹在京城不过十年,竟能搞出这样大的阵仗来,可见他能耐有多大!我既去了,不抓着机会跟爹好好儿学学怎么行?这一学……嘿嘿,就学到了现在了。若不是担心家里的买卖没人手张罗,我还舍不得走呢!”
季克之这人,平日里是有些过于憨实的,眼下这么副眉飞色舞的模样,季樱瞧了也挺高兴的,便笑着道:“没事就好,我还当是在京城遇上了什么麻烦,这才一直回不来,叫我心里犯嘀咕,哥哥怎么也不捎封信回来?”
“这不是没顾上?”
季克之挠挠后脑勺,瞧着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对了,家里如今怎样,生意上一切都顺利吧?”
“生意倒还好,但也有些麻烦事儿,这个我慢慢儿跟哥哥说吧。”
季樱笑容淡了点:“眼下的事我来处理,哥哥就不用操心了,你既回来了,又跟着爹学了不少东西,正好多花些心思在家里的买卖上。你都不知道,你们往京城去后,家里缺人手,私塾又关了张,祖母便让我和三哥哥一块儿照应铺子上的事。这人,偷懒耍滑当真一把好手,我再同他多呆两天,只怕脾都要被他气破了!往后哥哥你少不了同他打交道,我看啊,你还是趁早去管祖父要点子甚么清心丹之类的玩意儿,先给自个儿补补,省得回头被他气出病来!”
“啊……”
季克之怔了一瞬,继而便摆摆手,很是豁达地又笑了起来:“不妨事,若三哥哥实在不愿干这个,也无谓勉强。京城那么大的地界儿,咱家从头开始,爹都能独自张罗下来,我此番跟他学了不少本事,咱在榕州这些铺子的老掌柜们又都是经验十足的,我觉得,即便只我一个,只要尽力,也能将这铺子打理得顺顺当当,妹妹放心。”
季樱几乎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这才去了京城两三个月,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从前虽也尽心竭力为家中的买卖奔忙,遇事却难免犹疑不决,甚而会来同她这当妹子的讨主意,现下这股子自信,委实叫人瞧了心中高兴。
“哥哥这么说,我这一颗心呀,可真是落到实处了。”
季樱真心实意地笑着道:“祖母年纪大了,叔伯辈儿又各有各的忙,咱们也大了,家中这买卖,迟早要你我这辈儿慢慢地接手,哥哥现下如此,想必祖母也会觉得很欣慰的。”
顿了顿又问:“不知大哥哥在京城又如何?”
话音未落,外头便传来了敲门声:“四弟弟在吗?”
季樱便与季克之对视了一眼。
大白天不能说人莫不是真的?这可是今日里第二回了!此刻说到季守之,他自是不能立马从京城飞回来,可这汪氏,竟踩着点儿地来了!
“在,大嫂嫂。”
小厮去开了门,季克之连忙站起身来,对着汪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适才在正房院子,也没得空和你说上两句。”
汪氏笑吟吟地踏了进来,对着季克之和季樱点了点头,将亲手拎着的小食盒扬了扬:“三妹妹也在,那便更好了,不必我跑两趟。”
她将那食盒打开,里头是两个盖得严严实实的炖盅,有热乎气儿从盖子边缘漏出来。
“我想着,四弟弟山长水远从京城回来,一路必定奔波劳累,合该喝点汤水补补气,我让小厨房炖了点枸杞红枣乌鸡汤,这会子便先喝上一碗吧。”
说着她又转头看季樱:“还有三妹妹,我也预备了你的份。”
季樱抿唇笑着道了声谢。
汪氏这会子跑来,自然是想打听季守之在京城的情形,他们夫妻感情深笃,丈夫离家那么久,她必定是满心里担忧,想来,季守之纵是有信来,也总比不过从旁人口中亲自得知他的情形来得那样踏实。
既晓得她的来意,季樱也便没多留,很给面子地喝了小半盅汤,笑嘻嘻道:“我晓得大嫂嫂是来打听大哥哥的情况的,我便不在这儿碍事了,多谢大嫂嫂的汤,这会子,我浑身都好似添了力气了。”
说罢就要往外走。
汪氏忙一把拉住了她,朝旁边迈了两步:“三妹妹别慌着走,我也有事要同你说的。”
见季樱脸上露出问询之色,她笑了笑,从袖笼中掏出一样物事,塞到季樱手中。
季樱垂眼一瞧,却见是张银票,面额三百两。
“大嫂嫂这是……”
她倏然抬头与汪氏对视。
“公爹的事,我虽不好到他跟前细问,却知道个大概。”
汪氏面色有些难堪:“除开输出去的那间铺子不算,我晓得他现下为了查事儿,在那……在那赌坊里少不得要再输些银钱,这一笔笔的亏空,都是四叔在填吧?”
季樱没说话,算是默认。
“论起来,这本该是你大哥哥操心的事,可他如今在京城无法顾家,我又不想把这些事儿告诉他,让他心绪不宁……但无论如何,大房闯出来的祸事,不能让四叔一个人背着。”
汪氏拧着眉,话说得艰难:“我与你大哥哥手头积蓄不多,他去京城也带走了一部分,我还得顾着养全哥儿。这三百两虽不多,好歹能贴补一点是一点——我实在没脸去见四叔,三妹妹替我交给他,这事就算你大哥哥晓得了,也必定认同我的做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