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褚的在那乌烟瘴气的赌场之中熬出来一头热汗,又因为情势于己不利,憋出了一身冷汗,这冷热交织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出得门来被风一吹,更觉得自己仿佛要生病。
才刚刚踏出屋门,冷不丁就被个坐在院子里的小姑娘笑眯眯拦住了去路,再往旁边一瞟,只见韦应求也在旁陪坐,他身上的冷汗登时愈发如瀑布一样地喷,腿都禁不住软了一下。
这人既然被派出来干骗人入局的勾当,可见平日里也是有些心眼儿的,当下便明白事情恐怕并不简单,再想想方才在赌桌边的遭遇,心中已是起了猜疑,脸上却强自做出不解来:“姑娘是在和我说话?结什么账?”
一面问,一面抬眸往季樱脸上打量。
他只管盯着季樱瞧,那厢里季樱也在看他。
眼前这姓褚的瞧着也就是不到三十的年纪,中等身材,相貌还算周正,只是一双眼珠却没个定准,在眼眶里滴溜溜直打转。十有八九这人是挑过的,既要有点脑子会应变,长得也不能太差,否则,就季海那么个暴富人家出身、一向以文人自居的性子,又怎会瞧得上他?
只怕是搭讪的头一天,就被呵斥赶走了!
瞧着也并不是个腌臜的人,偏偏不做好事,季樱暗地里摇了摇头,唇角一翘,转脸去瞧了瞧韦应求。
但见韦应求稍稍欠了欠身,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便是让她随意发挥,自己绝不干预的意思了。
她便笑了笑,抬起下巴,冲着姓褚的攥在身侧的手点了点:“好心提醒阁下罢了,若我没记错,这赌坊之中的筹码,是不能带出去的吧?”
对面那人略略一怔,抬起手来,这才发现自个儿竟是忘了将玩剩下的筹码去兑换成钱,就这么带了出来。
赌坊之中的规定,上赌桌之前,须得先将现钱兑换成筹码,无论输赢,皆以筹码结算,离开之前,再去账房那里换回现钱。
当然,若是没玩一会儿就把筹码全部输光了,那也不太紧要,赌坊会十分“贴心”地借你些筹码,之后若是赢了嘛,皆大欢喜,把借来的筹码还了就行,但若是又输光了,那便得立个字据,在时限之内,连本带利地把钱还给赌坊。
赌坊见不得光,韦应求这么个谨慎的人,自然是坚决不允许赌客们将筹码带出去,给自己惹麻烦的。这一点,来这酱醋行耍钱的赌客们,人人心中都有数。
这规矩姓褚的自然也懂,当下一惊,忙对着韦应求挤出一脸笑容来:“哎呀,您瞧我这脑子!真不是故意的,我这就给送进去……”
说着扭头就往里走。
“别急呀。”
季樱仍旧淡淡笑着,出声唤住了他:“都说了是要结账了,等旁的说清楚了,一起结也不迟。”
那姓褚的回头深深看了季樱一眼,却并未接她的话茬,抬脚便往屋里走,没成想刚走了两步,脚下忽地一顿。
从里面出来了几个人,摁住他胸口,手上轻轻用力,将他从里面搡了出来。
定睛瞧去,正是方才与他同桌耍钱的那几个人。
姓褚的腿肚子一软,心中顿时一片雪亮。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今日正觉得奇怪呢,季海这人好面子,在赌坊里一向玩得挺大,正因为如此,一般而言,他若上了桌,便甚少有人愿意来参与,生怕输得太多。可今天,他们几人分明已是将那桌子占住了,却偏偏还有人来他们身边打挤,且自打这些人来之后,他们的手风就没顺过,怎么做手脚都是无用,现在想来,不是刻意安排还能是什么?
他伸长了脖子,往赌坊里张望了一眼。
这几人已是出来了,那厢季海却好似个没事人一般,换了张桌台,自个儿却不下注了,负着手看桌上情势看得津津有味。
姓褚的心里晓得自己今日是被摆了一道,恨得牙根直痒痒,回过身,对韦应求挤出个笑容来:“您这是……怎么个说法?”
韦应求摊了摊手,笑呵呵的,却没有出声。
“人几个找你有事,你来问韦老板做什么?”
季樱歪了歪头:“便索性听听他们要说什么呗,难不成你心虚?”
“这与姑娘何干?”
姓褚的紧皱了眉:“我瞧姑娘眼生得很,怕不是这赌坊里的人吧,自来我也从未曾在此见过女子,不知姑娘是何方来历,几次三番地出言不逊?”
季樱唇角微微一弯,转头去瞧了瞧韦应求:“怎么,我不能说话?”
“哎呀,您看看,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韦应求忙冲着她笑得一脸和煦:“季三姑娘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需看人脸色不成?”
说着他便看向姓褚的,眸色阴寒:“季三姑娘是我的客人,你还是放尊重点的好。”
季三姑娘?季?
姓褚的心中陡然一惊,脸色却还勉强能绷得住:“原来是……”
“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我是谁一点也不重要。”
季樱没让他把话说出来,笑着道:“你与那几位有事要谈,便只管谈你们的,我不过是瞧瞧热闹,你不必在意我。”
从屋里出来的那几人立时将姓褚的又是一推,对着韦应求抱了抱拳:“此人出千,在赌桌上动手脚,若非我们深谙此道,一早察觉,只怕早已被他得手。韦老板的赌坊里,难道竟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几个分明就是韦应求的人,偏扮作外人,一脸不悦,话说得掷地有声。
“什么?”
韦应求脸色当即一变:“出千?这……不能吧,褚先生在我这里也是常客了,你们可有证据?”
几人之中有一人越众而出:“这出千的手法,一向不适宜公之于众,就是怕会被有样学样,令得这赌坊之中彻底失了公平。韦老板若不信,只管将此人并他的同伙带去搜身,想来定会收获颇多。”
韦应求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一双豆眼精光四射望向姓褚的:“果真如此?”
却也不等姓褚的回答,立时一招手唤过人来:“问你也是无用,你必定会狡辩,不如大家省些工夫吧。来人,把这几个全带进我书房里,给我细细地搜!我开赌坊,是为了让有此爱好的人们能有个地方肆意地玩,生平最恨有人出下三滥手段,若真个搜出他们身上有不妥……我也不多要,一人留下只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