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在高墙内洒下一片惨淡,夜色冰凉如水。
富丽堂皇的凝香宫内红烛摇曳,光线凌乱,人影晃动。
几位老嬷嬷匍匐在殿前,抖似筛糠。
坐上一位气质高贵的美貌妇人,云鬓凌乱,几咎发丝垂落额头,娥眉轻蹙,满脸焦灼,全然失去了往昔的沉稳庄重。
瞪大的美眸里满溢着惊恐,浑身亦是微微颤抖!
美艳妇人怀中左右各紧搂着一个襁褓,襁褓中是两名看起来尚未足月的小婴儿!包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半个巴掌大的小脸,细看两个婴儿长相颇为相似,面庞五官均一般无二。
与殿里紧张窒息的气氛不同,孩子们此刻正睡得安稳,粉嘟嘟的小脸煞是可爱,睡梦中还不时扯动一下嘴角,流露出莫名的笑意!
随着时间缓慢流逝,坐上贵妇心情愈加沉重,脸色如乌云蔽日般阴暗。
如此静待了片刻,妇人再也坐不住了,竭力平稳住自己的情绪喊了声:“宋嬷嬷!过来!”
“是!娘娘”
匍匐在跟前的一位老嬷嬷应声起来,贵妇将其中一个孩子交到嬷嬷手里,抱起另外一个孩子走到门口,迫切不安的来回踱步。
殿门大开,殿外陷入一片混乱,四处皆是惊慌失措慌乱奔走的宫女太监。
半柱香过去,贵妇急得已是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抹上一把。
她回过头疑惑地冲怀抱婴孩的老嬷嬷道:“宋嬷嬷,你再使人到后门瞧瞧?怎的这么久了还不见来?“
老嬷嬷惶恐道:“皇后娘娘放心!!小安子小朱子是宫里头功夫最好的!肯定能顺利出城,奴婢估摸着很快就能到了!”
嬷嬷话音未落,只见两个小太监脚步匆匆领了位身型精瘦的白发老者走进来。
老者面貌威严,步伐沉稳,气宇不凡。
眼巴巴望向外面的皇后第一时间便瞧见了老者,她连忙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起裙摆着急忙慌跨过门槛迎了上去。
柔弱弱一声:“南真老将军!您可来了!”,泫然欲泣。
她走到老者跟前毫不犹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将军,两位小公主就托付给您了,请您一定要护她们周全啊!!”
老者表情凝重,扶起地上的贵妇道:“皇后,您请放心,下官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会将您和两位公主救出去!叛军已经攻到了武门,很快就会攻陷城门冲进来了!带上孩子赶紧走!”
皇后将手里的孩子郑重地交到老者手上,回头冲身后的嬷嬷道:“宋嬷嬷,抱过来吧!”
又朝身边的两位公公道:“小安子小朱子,现在宫里就数你们功夫最好最为机灵,你们跟着将军一起出宫,记住,誓死保护主子!”
两位公公跪下齐声道:“娘娘放心,奴才誓死保护主子!”
皇后从老嬷嬷手里抱过孩子,交到小安子手上,转身满含期望地望着老者道:“老将军,两位公主就拜托您了!人族的皇家血脉能否延续就全靠您了!宋嬷嬷,带他们从密道走!”
“皇后,请您和我们一起走!”怀抱孩子的老者跪下虔诚请求道。
皇后蹲下身子将老者扶起来,潸然泪下:“老将军,皇上带兵誓死抵抗不知生死!我怎能弃他而去?何况我若失去了踪迹,苍古决不会轻易罢手,如此必将两位公主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
闻听此言匍匐在地的嬷嬷宫女们急急高呼道:“皇后!请您离宫!皇上吩咐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您安全出宫!奴婢们不能抗旨!”
皇后沉默,她从头上拨下一根凤头钗,用力掰成两半,分别塞进两个婴儿的襁褓里。
抚摸着睡梦中孩子的脸庞,泪如泉涌,纵然万般不舍,也无力回天。
她狠心转身,凄然道:“本宫不能走!也不会走的,将军!小公主交给您了,抓紧时间出宫吧!”
老者嗓音嘶哑:“娘娘……”
皇后提高嗓音沉声命令:“老将军,不要管我!走!”
说完一脸悲痛瘫软在地,无论婢女嬷嬷如何搀扶,她都没有起身。
……
良久,徐徐开口问道:“走了吗?”
“娘娘放心,已经从密道出宫了!”
皇后缓缓抬起头望向墙角悬挂的剑,双目灼灼。
忽而她起身拨出剑,义无反顾走出凝香宫,全然不顾身后宫女嬷嬷的哭求。
※※※
三日后。
落羽城外,栖霞镇。
大街上,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从东到西长长的街道两旁,挤满了人,买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连成一片。
忽然,街道那头一片混乱,人群犹如潮水一般哗啦啦往两旁躲闪。
街边两边摆放得满满当当的小摊小贩,刹那被张皇失措的人群拥挤推搡,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压倒踩踏,各种蔬菜水果四处滚落,被慌乱的人群踩得稀烂!
咒骂声,惊呼声,尖叫声,夹杂着孩童的哭爹喊娘,整个街道乱成一片,一片狼籍。
“闪开!快!闪开!!”
伴随着“嗒嗒!嗒嗒!”的急剧马蹄声,一匹高头大马飞奔而来。
马背上一名身形高大的白发老者。
胸前斜斜背着个婴孩,左手还紧紧搂了一个!
他右手紧拽缰绳,历声高呼让开的同时,双脚重重一夹马腹,飞一般地从混乱的人群当中一闪而过。
一群凶神恶煞的面目狰狞的异域魔兵紧随其后。
为首的一鞭子狠狠抽打在马屁股上,细着嗓门怪叫道:“快!抓住他!上头重重有赏!别让他跑喽!”
官兵们“驾!驾!”声不绝,鞭子抡得又急又狠,呼啦啦一拥而上,踩死踩伤百姓无数。
待如狼似虎的官兵飞奔过后,街道两旁早已哀嚎一片,徒留满街无辜百姓叫苦不迭!
白发老者穿过街道,没有了人群的阻碍,马儿四蹄生风,长鬃飞扬,势若奔雷,将那群魔兵远远甩在了身后,朝镇外的大河疾驰而去!
栖霞镇外十里,有一条无比宽阔的大河。
河边一条小船。
岸上柳树下,站了位小太监,正是跟随南真将军出宫的小朱子,小朱子挥着汗水朝镇里方向眺望。
神情焦灼!站立不安!
忽然,远处有一个黑影跌跌撞撞朝着大河飞奔而来,随着距离逐渐拉近,可以看清正是那位背着婴孩的骑马老者。
小朱子远远见了,如释重负,连忙朝他招手示意!
老者冲到岸边停下,头往旁边一歪,“扑”地喷出一大口腥红的鲜血,从马背上缓缓滑落。
“老将军!您?”小朱子惊恐道。
老者后背已然中箭,口鼻流血,也顾不得擦拭。
他将手里的婴孩往呆怔住的小朱子怀里一塞,急急解下绑在胸前的另一个孩子。
急急催促道:“快!别耽搁时间!快!”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两个孩子放进船里,置于水中,往大河里一推,木盆打着旋儿往河中央飘去。
老者朝着河面一挥衣袖,卷起两道波浪,像两只无形的大手,推着两只木盆飞速往下游漂去。
木盆随着波浪逐渐漂远,渐渐成了一个小黑点,直到不见踪迹。
“嗒嗒嗒!嗒嗒嗒!”一阵阵杂乱无章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将军!快!您先走!”
小朱子拨剑冲了出去。
一声阴阳怪气的嗓音响起。
“快!搭弓放箭!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要!!”
“嗖嗖嗖嗖”漫天利箭铺天盖地而来。
小朱子纵使有三头六臂,也阻挡不住如此袭击,倾刻中射倒地。
老者不知何时已经漂浮在河面之上,满脸杀意,额上青筋突突直跳,血仿佛要从眼里爆出来。
电光火石间,他双臂伸展卷起身后河水骤然暴涨四五丈之高,拼尽所有气力,往岸上一推。
惊涛骇浪卷着沙石,犹如猛兽一般往岸上扑去。
吓得岸上官兵丢盔弃甲,狼狈逃命,被河水卷走了一大半。
傍晚时分,夕阳晚照,远处的火烧云倒映在河面上,显得分外妖娆,深红色的太阳发出昏黄的光芒,把一切裹在一团柔和里,形成一副非常瑰丽安详的景象。
河面上裹挟在昏黄柔光里的两只木盆始终被两道波浪往前推行,速度很快,浪高盆高,浪低盆低,异常平稳,犹如木盆下方始终擎着一只无形巨手,牢牢将木盆控制在自己手中。
只是两只木盆随着漂行相隔越来越远。
碧水茫茫,天各一方。
南洲大陆。
传承了千年的王朝帝国,犹如大厦倾覆,轰然倒塌。
唯光大帝的堂弟苍古,暗地里勾结魔军,在西方魔族的支持下,推翻了唯光,爬上了垂涎已久的王座。
皇上唯光战死,皇后和两位尚在襁褓之中的公主下落不明。
一个王朝,一群群面孔,都随风而去,成市井谈资,随着时间的跌宕,坠入历史尘土,一个湮灭的王朝,渐渐化为泡影,烟消云散。
这年的上元佳节格外热闹,这丹阳大街上,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减价!减价!上等的绸缎,五钱一匹。”
“要吃吗,刮啦啦葵花籽。”
“冰糖胡卢,冰糖胡卢,快来买哟!”……
从东到西长长的街道两旁,围满了人。买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连成一片。
酒馆里,小二端着酒菜飞快地穿梭着,不时传来豁拳声,谈笑声。
这时从街东头缓缓走来三位风度翩翩,长相俊俏的公子。
三人右手执剑,双眼直视前方,双手环抱于胸前。
三人发型一样,头顶一束青丝,系一条白色帛带置于脑后。
三人衣服一样,身着白衫,左边剑削,右边玉佩。
三人步伐一致。左脚,右脚,左脚,右脚,一丝不乱。
最重要的是这么拥挤的街道这三人竟是并排前行……确切地说是人少就并排前行,人多就三人同时向右,侧着身子穿过再并排前行……
“今日这街上行人颇多,这种走法实在有些不便”中间的少年如是说……
左边的少年:“云伊伊,人这般多,还是散了吧”
右边的少年:“吃喝玩乐三人组来到人间,必须要有这样的出场方式。得遵守,不能乱了规矩“
左边的少年:“那我们的出场方式这般特别,是为的什么呢?”
中间的少年幽幽地道:“不为什么,难得下来一次,才这般阵势,如此拉风,寻找存在感”
左边的少年:“那咱们来人间的目的是什么?
右边的少年:“当然是吃尽天下美食,阅尽人间美景啦……”
中间的少年朝前面呶呶嘴:“喏,看前面……”
前面街道两旁,各摆一行小摊。
左边有卖爆米花的,右边有卖糖葫芦的。左边有卖烤肉串的,右边有卖臭豆腐的……
总之,很长一段距离,都是卖小吃的。
右边的少年叠声道:“解散,就地解散……”
这云伊伊,嘴比谁都馋,看到吃的比谁都闪得快。
不一会,三人又成了一排,步伐一致。
中间的初菡,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支小糖人儿。
右边云伊伊,一手一串臭豆腐。
左边凌萱,双手捧着一只大桃子。
三人都没有说话,没空啊……
有行人来,三人就往旁边分散,没人又并排往前,这默契,没个百八十年哪能练就?这阵行,这绝世的容颜,这般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不知引来多少侧目。
未出阁的姑娘们一脸仰慕,看的是迈不开腿合不拢嘴!
大婶们私下里窃窃私语:“这是谁家的公子,以前怎的从未见过?长得这般俊美,不知可有婚配?”
旁边的小商小贩:“这三位啊,定是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公子哥儿。非得走成这般模样?别挡了咱们的客人,影响咱们的生意……”
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童:“娘亲,中间这位少年,怎的画这么一块血红的花瓣在额间?公子哥儿也时兴这打扮么?”
这等景象,每次来凡间都会经历一翻,开始还有所收敛,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只是不动声色,抿嘴浅笑,无动于衷了。
“哎,前面有卖绸锻的,过去看看”凌萱脱离了队伍来到了一个卖布匹的摊位。
“公子,一两一匹,买几匹?”
“老板,刚才还听你喊五钱一匹怎的变了?
“公子,你定是买给意中人的吧,这五钱一匹怎配得上心上人?最少也得一两一匹才配得上嘛!”
这话没毛病,但听着怎的不对劲呢?
初菡走到凌萱旁边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儿:“心上人都还没有,这是买给谁呢?”扯着她的手就往前走,
“哎哎哎……老板少点啊……五钱一匹?我买两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