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一脸娇羞的云伊伊,慕容墨烟皱了皱眉,这种貌似深情的眼神无非是对权势的向往,对富贵的渴望,像这样的女人不由让他心生厌恶。
“下来!还要赖在我身上多久?”
就在云伊伊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时,一声冰冷的话语将她震醒,触电般松开吊着他脖子的手,一跃跳开。
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冲他调皮一笑,大大咧咧道:“好险好险,谢太子殿下搭救!”
云伊伊趴在石凳上,将头深深埋进乱发之中。
全然不顾身上半干不干的衣物。
短短十日,物是人非。
犹记得那日风华站在大门前那条通往小码头的土道上。
遥遥朝院门口的少女挥手:“云伊伊,三日后我必定回来接你!你等我!”
……
少女从乱发之中抬起头,满怀心事地推门进去。
在一架古琴前悠悠坐下。
低眉信手,轻拢慢捻。
姿态优美,琴声却生疏晦涩,时而流畅时而凝滞。
就像天生口吃的人说话,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听起来犹为吃力。
好在琴是好琴,虽然弹得杂乱无章,倒也悠扬悦耳。
少女对此颇不在意,她有些心不在蔫,边弹边喃喃自语:“风华师兄!不是说好三日就回么?你教我的琴我还没学会呢!说好的琴棋书画,样样要教到我精通为止呢?就这样不算数了吗?唉!你再不回来,我云伊伊就要沦为他人奴婢了!”
琴声虽乱,悠远绵长。
远处。
河岸绿柳如烟,杜鹃层层叠叠遍布山间,或迎风怒放,或花苞绽红,尽显春色无边。
忽然一声不解风情的嗓音扬起,将沉醉其中的少女硬生生打断。
估计少年的耳朵实在是受不了了。
“云伊伊,出来,给本公子斟茶倒水,别在那无病呻吟了!”
屋内曲风突转,“砰”地一声,琴弦断了一根。
整座宅院顿时陷入沉寂!
片刻,少女垂头丧气地从屋内走出来,一头长发散落在胸前,她瞪大双目盯着少年,一脸哀怨。
少年嘻皮笑脸转过头来,笑得比女子还明媚:“怕你饿了!喊你出来吃点心填填肚子!”
这一脸灿烂,任谁看了都责怪不起来。
接着又变戏法一般拿出身衣裳抛到少女手中,呵呵一笑道:“春寒料峭,冻杀年少!才刚买回来的婢女,还未来得及使唤,可别冻病喽!”
少女刚消下去的怒火又噌地窜了起来,她嘟嘴跺脚,举起衣裳想一把将它们扔进池塘里去。
“慢着!”少年及时阻止,他从袖子里扯出一张绢帛,是一张卖身契,将它高高举过头顶。
神情得意地扬言道:“云伊伊,看好喽?惹恼了主子可没好果子吃哦!”
少女气得面红耳赤,无可奈何道:“你究竟是谁?买我有什么目的?”
少年小心翼翼地把卖身契收好,慢条斯理吃着点心。
“本少爷途经朱仙镇,无意间目睹你被浸猪笼,怜惜你青春年少,大发慈悲救你一命!往后你该怀着感恩的心好好侍候本公子才是!还敢怨恨不成?”
少女绷紧小脸一脸埋怨,不屑道:“笑话,本小姐需要你救?要你多管闲事横插一脚?哼!”说完冲少年重重一跺脚,鼓着腮帮进了屋。
这充满怨恨的一脚,根本恨不得踹在少年身上。
少女在屋内悉悉索索了好一阵。
再出来时已与先前判若两人。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衣着褴褛的少女虽然也是眉清目秀,但看上去绝不会让人觉得惊艳,现在衣裳一换,立马给人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着实让人有惊艳的感觉。
一身素洁白衣,亭亭玉立。
她眉若柳叶,唇如樱桃,面若鹅卵,秀美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稍显苍白。
那一头浓密长发经过梳理更显乌黑柔顺,侧边与头顶发丝简约地盘起小发髻,用素白的发带系成蝴蝶结形状,其余黑发如瀑布一般倾泄在身后,显得灵动飘逸,唯美脱俗。
一张干净无杂质的脸,流露出未经世俗浸染的纯真,像一个不惹尘埃的小仙女。
少年只望一眼,面部表情便起了微妙变化,虽然极力掩饰,仍遮盖不住两颊泛起的微微红晕。
然而少女丝毫没有察觉。
她扫视到桌子上面的点心,那张愁容满面的俏脸,立即像春日里的花朵一般灿烂绽放。
这种点心对她的诱惑可谓致命,此刻什么浸猪笼,什么被卖身为婢,统统被她抛诸脑后烟消云散!
少女蹦跳着坐到了石桌旁,小脸俏皮又娇嫩,她迫不及待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刚刚还一脸阴霾,这会吃得比谁都欢快。
少年见她吃相难看,白了她一眼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说完拎起桌上一本书,漫不经心走向角落花架旁的躺椅,慵懒地往上面一靠,翻开书,也不看,直接盖在脸上,轻轻晃荡,闭目养神。
那副闲适惬意的神情显得比宅子的主人还随心所欲。
少女一门心思全在糕点上。
她嘴里塞了好几块糕点,含糊不清的问:“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类糕点?简直和风华买的一模一样!”
“镇上糕点铺还有别的卖么?”
少年懒洋洋地回答她,话语里颇有你真是傻到家了的意味!
然而提到风华,他对云伊伊这位神秘邻居倒很是好奇,虽然他觉得不该问,但是哪有主子跟婢女忌讳那么多的?
于是他开口问道:“话说,这栋宅子的主人风华,究竟有没有与你私定终身?”
少女倒也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意思,她灌了一大口茶,把裹在嘴里的糕点吞咽下去,大大咧咧说道:“瞎想什么呢?风华是我云伊伊生平第二个朋友!”
“第二个朋友?就你这人人喊打,犹如过街老鼠般的处境,竟然也能有两个朋友?”少年揭开盖在脸上的书,扯着嘴角一脸嘲讽地斜睨着她。
云伊伊对他那副欠揍的表情视而不见,颇为认真地说:“嗯,除了风华,还有个从小救我性命,替我打架的好朋友,叫张熠然,哦!他家就在土路那边”
少女特意站起身,远远指着东面,用眼神示意他看:“那里!看到没?那边虽然离得有些远,也算我邻居!”。
谦白从躺椅上站起身,象征性地往那边瞧了瞧,拎着书本又坐回到石桌旁。
“张熠然?是你家东面过几块稻田菜地的那家?”少年手掌撑着下巴,脸上笑意浓郁,似乎有些兴致。
刚坐下去的云伊伊嘴里又塞满了糕点,频频点头。
“他救过你性命?你还曾经有过这样危险的经历?”少年捏起一块桂花酒酿糕送到嘴边。
少女细细咽下口中食物,感觉终于吃饱了,她抹抹嘴一副满足的神情。
不吃东西不说话的时候,少女看起来倒是温婉柔和,一开口便荡然无存,显得粗野又随意。
她撇撇嘴,满不在乎地回答:“性命危险?你不也见识过的?要不是我云伊伊命大,哪能长成如今这般如花似玉?好几次都差点一命呜呼!”
云伊伊说得轻松随意,好似在讲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无关。
少年啜了口茶,好奇问道:“哦?你倒是说说看?”
“你想听啊?还我自由!”少女狡黠一笑,冲他伸出手。
少年拢了拢袖口,断然拒绝:“不行,但我可以保证对你好点!”说完装模作样地翻开手中书本,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少女一脸生无可恋,改变策略跺脚撒娇:“可不可以不做婢女!谦白!你做我第三个朋友?往后都以朋友相称?”
哪有婢女向主子提出这等无礼要求的?少女一说完就后悔了。
然而少年冲她绽放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居然同意了:“可以!不过卖身契……”
少女对这个交涉结果颇为满意!
连忙叠声回答:“行行行,卖身契我以后决不讨要!那个?故事……你想从哪里听起?”
少年合上书本,稍作沉思道:“从出生开始?”
“好!那就从出生开始讲起吧!”
云伊伊抿口茶,云淡风轻地开了口。
“十五年前,我出生才一两个月吧,可能是重男轻女,也可能是他们找了算命先生替我算了一命!早早就知道我是个会克死父母双亲的扫把星?也许这两种可能都有!于是我就被父母装进木盆,遗弃在飞龙河里,随波逐流漂到了小码头!”
“哦小码头就是我被浸猪笼那个码头,朱仙镇那个码头是大码头!小码头上停的船,都是龙泉村村民的捕鱼渔船,而朱仙镇的大码头,偶尔会有外地来的大货船!”
云伊伊觉得他是外乡人,怕他听不懂,便啰里啰嗦地解释。
谦白点点头道:“我懂!继续!”
“我爷爷……哦,我爷爷就是……”
云伊伊又准备解释她爷爷是谁!
少年白了她一眼打断她:“你爷爷我懂,继续!”
“我爷爷你懂?你怎么可能懂?他是天底下最最好最最善良的人!”前面还说得一脸轻松的少女,在提到她爷爷之后,眼睛开始亮闪闪起来。
“我爷爷是龙泉村出了名的菩萨心肠,那天他从山上砍柴回来,路过小码头附近,闻听婴儿哭声,发现了河中木盆里的我!于是把我抱回了家,收养了我!”
“谁料半年后,我养母上山采药,竟意外坠崖去逝了,于是镇上的村民们就死死认定是我克死了她!纷纷说我是来路不明的扫把星!”
少女脸色变得黯淡,她想起了养父。
自从养母去逝后,养父听多了村民们的七嘴八舌,便也认定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弃儿克死了自己媳妇,时时对她横眉竖眼,只要心情不好了,就会恶狠狠冲年幼的孩子下手,从来没有轻重!
孩子身上常年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处好皮肉。
少女仰起下巴,接着说道。
“六岁那年,整日酗酒的养父跌进村东头的小水沟,莫名奇妙淹死了……厄运接二连三,都是因为我这个扫把星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
云伊伊语气平淡,谦白却从中听出了诸多心酸无奈。
“养父母去逝后,我跟着爷爷上山采药,下河打鱼,风里雨里十几年如一日,运气好一天能吃两顿干饭,运气不好一天只喝一碗稀粥!”
云伊伊说着忽然站起身转了个圈,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看看本小姐?肤白胜雪,有晒黑半点么?前凸后翘,像营养不良么?这叫天生丽质难自弃!”
少年哭笑不得。
这样一个没心没肺,天生乐观不知忧愁为何物的人,怎么都不可能被困难与磨难打倒不是吗?
他心里其实很欣赏这样的乐天派,嘴上仍然是责怪的口气:“云伊伊,这是值得炫耀的事么?继续讲!”
少女悻悻然坐下,接着说道:“关于那个张熠然,确实救了我的命,救过两回!第一回是我七八岁的时候,那天正在劈柴,不知被哪个孩子从后面扯了把头发,把我扯翻了,一刀砍在左脚上,伤及血脉,血都差点流光了,是张熠然帮我去找的大夫!”
少女说着稍稍拉起衣衫下摆,露出左腿上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给少年看了一眼。
少年当场拍着胸脯打包票:“云伊伊,你既然成了我谦白的婢女……”
少女听到婢女二字,急忙大声打断他:“嗯?你说什么?婢女?”
说完轻咬贝齿,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两脚!
这两脚踩得很重,聚集了少女颇多愤懑。
发泄完后,她顿觉心口郁积的闷气烟消云散了,变得格外舒坦。
于是又赶紧冲少年友善地笑笑,一脸你别多想,我只是提醒你的意思。
少年一笑置之,改口道:“我家有一种祖传的妙药,去疤效果奇佳,你既然成了我谦白的朋友,这个疤痕日后一定帮你消去,不留半点痕迹!”
少女对他那祖传的去疤秘方毫无兴趣,兴许她对这道疤痕从来就没在意过,又继续说道:“咱们镇上有个小霸王名叫王泰初,家里有钱,据说整个朱仙镇有一半的田地商铺是他家的产业!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从不把人放在眼里,见人从来都以爷爷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