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伤风败俗……”
“何止伤风败俗,就是我们天泉村……不对,是我们整个朱仙镇的耻辱!”
“沉塘,一定要把她们沉塘。”
······
村民们没能等到他们回来沉他们的塘。
当天晚上便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天就像漏了一个枯隆,倾盆大雨整整下了一夜。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汪洋。
第二日,一场几百年罕见的大水毫无征兆地说涨就涨,整个朱仙镇全部被大水淹没,一片汪洋。
所有往来的船只全部停了航。
连天泉村那颗擎天巨树都淹了一半,只剩下树冠漂浮在水面上。
到处是混浊的江水。
倒进城市街道全部被淹没。
好在突如其来的大水是在白天发的,眼看着洪水势不可挡漫延上来,几乎所有人都来不及拿出任何财物,匆匆忙忙拖家带口往镇子东边的大道上奔逃,逃往了县里,躲过了此劫。
大水足足发了三天。
直到第四天,洪水才缓慢退却。
洪水退去后的小镇,满目疮痍,遍地泥沙,一片狼藉。
尤其是西街,半条街道全部被洪水冲垮推走,夷为平地。
不巧的是那半条街道,全是王府王泰初家的产业。
一夜之间,声名显赫自称穷得只剩钱了的王府变得一无所有,现在是穷得只剩下人了。
天泉村还好,那些本就东倒西歪的土坯房居然毫发无损,屋内财物也都在,只是家畜什么的全被河水卷走了。
不过洪水退却后,有村民去天泉井打水,惊讶地发现那口仙泉已经被泥沙填平了,填得满满当当,任凭村民们如何用铲子挖掘,再也不渗出一滴水来。
就连遮盖在泉井上方那块巨大岩石,居然也被洪水推走了,不见了踪影。
看来天泉村从今往后要改名喽。
狗蛋娘看着家里的猪啊牛啊被洪水冲走了,心痛得嚎啕大哭:“老天爷啊,你也太不长眼了,我赵家哪里对不住你了?要把我家里的值钱物件全部毁于一旦啊!”
“娘,赶紧看看你替我保管的那件东西还在不在!”张熠然着急地提醒她娘。
她娘一听,马上想起那件稀罕物件来,连忙晃动着大肥屁股,踩着直没膝盖的淤泥着急忙慌地跑进内屋,从床底的隐秘处掏出一个湿漉漉的布包,看着满屋子被水浸泡得凌乱狼藉的家当,竟然一脸欣慰地笑了:“还好还好,还在还在,把它卖了也能置办点家业了!”
边说边一层层打开布包,将东西提在手上。
这是一件十分罕见的配饰,一块完美无瑕的玉玦。
“娘,这物件不能卖,从今往后我自己保管吧!”张熠然看着玉玦,跟她娘亲讨要。
他娘立即紧紧握住,塞进衣兜里,眼睛瞪得像铜铃,扯着嗓门怒吼道:“狗蛋啊!你就不能去田间地头看一看?庄稼田地全部被泥沙覆盖了,今年指定颗粒无收啊!”
说着一屁股坐在满是污泥的床沿,拍着大腿哀嚎起来:“家里的存粮也全部都泡了水,发了霉,咱们今年要是不饿死,指不定也要去街头乞讨度日了哟,呜呜呜!”
狗蛋爹正拿着铲子在院子里铲泥,听到屋子里媳妇那瘆人的嚎叫,这位平日里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敦厚汉子,把手上的铲子往泥浆里一扔,竟站在院子里大骂道:“哭,哭啥?平日里你作威作福,现在遭到报应了吧?这样就活不下去了?你连宋家那孤苦伶仃的丫头都不如……”
汉子话还没说完,他媳妇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她动作麻利地脱下脚上那只满是泥浆的鞋,气冲冲像风一样刮到了院子里,照着汉子劈头盖脸地一顿好打。
“大狗子!长志气了啊!敢骂起老娘来了?我春花倒了八辈子血霉啦!跟着你这个窝囊废过了半辈子!吃过啥好的没有?穿过啥漂亮的没有?替你生儿育女,跟你吃糠咽菜!如今还要受你这个窝囊废的窝囊气!这日子指定过不下去了……”
张熠然站在屋门口,看着她娘鬼哭狼嚎地将他爹按在淤泥里狂揍,忍不住偷笑出声,他带着在一旁围观的弟妹们,沿着土路往宋夕烟家的方向走去。
张熠然来到宋夕烟家院门口,发现她家的院子里虽然满是淤泥,屋子倒安然无恙。
他又爬上宋夕烟家的墙头,举目往风华院里张望。
只望一眼,便扑哧笑出声,晃了晃差点从墙头滑下去。
原来风华家的大院里比平常人家小院显得更加狼藉。
那厚厚的淤泥就不说了。
光看院里那两株以前繁花似锦,美轮美奂的花树,这会被水推得歪七倒八,树枝耷拉,满枝头的挂满水草。
就像一位刚从泥浆里面钻出来的美人,沾了满头满脸的污泥,无论先前多么的风情万种,明艳动人,这会也只让人觉得滑稽可笑。
再看他家后院的莲花池,那些先前盛放得那般忘我妖娆的莲花,全无踪迹,整个池子都被泥沙填平了。
墙角的花架和躺椅被水推到了月门边,卡在月门下面。
像这种先前精美雅致的大院,和现在的杂乱不堪一比较,更显狼狈。
张熠然从墙头往里跳进宋夕烟家的院子里。
望着她家的大门,眼神复杂,充满担忧,内疚。
“宋夕烟,你究竟去了哪里?不管你在哪,只希望你能像你家的土坯房一样坚强,经过风雨洗礼依然能够屹立不倒!”
※※※
灾后一个月,朱仙镇和天泉村又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详和。
除了西街被推平的那一片,其它的经过一翻清理,倒也没什么变化,损失都不大。
晚饭后村民们照例去村里大榕树下纳凉,很是热闹。
已是夏末秋初,夜风习习挟带着丝丝寒意,说是纳凉,不过是一处众人说三道四的聚集地。
“今年这场水灾啊,咱家是颗粒无收了,幸亏这些年积攒下一些钱财,否则真不知道要怎么度过这一年啊!”一位矮胖黝黑的汉子慨叹道。
“不光你家啊,整个小镇哪家哪户不是如此?”一位高个汉子回答道。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只有镇上的王府损失最为惨重,不但所有房屋被大水冲走了,就连东边通往县城那一大片田地,不像我们的只是进了些泥沙,挖一挖就能够修复的,他家的硬是被浪冲成了马蜂窝,完全不可能再修复了,唉!”
一名妇女插嘴道:“水来得又突然又迅猛,大家只顾着逃命,贵重物品都没来得及带出去,那王府现在岂非真正是一无所有了?”
矮个壮汉打着蒲扇摇头晃脑:“是啊,一无所有,那满库房的金银珠宝啊!可惜了哇!全部祭河神喽!”
“唉,可惜啊!可惜!”两旁的村民们无不摇头汉息。
“村里那口天泉怎的忽然就没水了?这几天你们去看过没有,挖进去比人还深了,也不见有泉水再渗出来么?”
说完王泰初家的事,矮个壮汉又把话题扯到了另一个奇怪的事情上面。
“唉!没水了,我每日都打那过,时不时上去瞄一眼,都看不出来以前那里还曾经有过那样一口稀奇的仙泉了!”一位年轻少妇接话。
石桌旁边一位白头深目,干瘪如柴的年老长者一直目光呆滞地干坐着。
可能年纪大了耳背得历害,但人们提到仙泉二字的时候,老人眼珠子居然活络起来,毫无生气的浑浊眼珠忽然转了转,整个人像活起来了似的,他抖动着发白的胡须,集中精力用了好大的力气,口齿不清慢吞吞地问道:“什么……没了?你们……说……那口仙泉??”
老人精力不济,说话连不成句,中间总好像忽然没气了一般掐断掉。
坐在老人身边的少女,窝起手掌凑到老人耳朵边大声喊道:“太爷爷,是说那口仙泉,没水了!”
“什么?仙泉……没水了?”老人撑着桌子颤颤魏魏站了起来,前所未有的激动。
居然涕泪横流:“天谴啊!你们……这些……不肖子孙!都……等着瞧吧!”
“太爷爷,您身体不好,咱们回去吧!”老人一路含糊不清地咒骂着些什么,在少女的搀扶下一步步艰难地走了!
老人奇怪的反应,村民们大都漫不经心,不就一口泉井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他们仔细想想,镇里大人孩子都甚少生病,更别提什么天花瘟疫之类的了。
被老人一搅,村民们都失去了兴致,气氛也有些沉闷。
狗蛋娘坐在树下石凳上忽然问道:“你们倒是说说看,那扫把星云伊伊倒是去了哪里?究竟还活着没有哇?”只有她最关心云伊伊的生死了。
那日云伊伊被王泰初殴打,她和儿子狗蛋恰巧经过,狗蛋发疯了一般要冲上去帮忙,若不是她势大力沉,死命拉住,说不定现在自家儿子也是生死未卜!
看着儿子为了一个女人那般义无反顾,狗蛋娘想起来便心有余悸!
她真心希望云伊伊云伊伊就算不死,也不要再回到天泉村来了!!
狗蛋娘不提,大家都快忘掉这两个人了,这下一提起,无所事事的村民们便又都想起了这两位可供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
于是这场饭后的纳凉便又成了村里男女老少人人参与的一场探讨大会。
“那对狗男女,这么久未见现身,估计不是那扫把星死了,便是两人一起私奔了!”
“私奔?我看不会,他们在天泉村过得悠哉悠哉,为什么要私奔啊?我看就是一种可能,那个来路不明的扫把星,死了!”
“扫把星死了不奇怪,那一顿暴打还能活命?只是那位阔气的少爷也不见回天泉村啊?他这栋宅院可值不少钱呢!”
“这位少年本就诡异,打哪来的?姓甚名谁?为什么要搬到咱天泉村?”
“大家有没有想过这场大水?不觉得诡异吗?宊如其来地发了一场大水!”
“说起这场大水,更奇怪的不正是王泰初家吗?王泰初头天刚把那扫把星打得半死不活,第二天就发了这场大水!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没错!你们看看王泰初家,一夜之间财物尽毁!甚是可怕啊!”
“那来路不明的少年,会不会是妖啊!”
“别说那少年,就那额间长了枚红艳艳胎记的女子,她不是王老爹从飞龙河上捞上来的吗?我觉得她也极有可能是妖!”
村民们越挖越深,似乎随着讨论的深入,真相呼之欲出!
可是大家又觉得越接近真相,越是瘆人!
这两人无论哪个是妖,村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这是想让谁吃不了着走呢?
何晨眼泪一下就飚了出来,冲出院外,还以为一家三口再相聚,只能是在阴间地府了呢。
云伊伊泪水涟涟地扑上前,和何晨抱头痛哭。
“何,云伊伊?你……不是从花影阁的悬索桥掉下去了么?竟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柳长元满脸不可思议,从断魂崖跳下去,居然还能活着回来?真是活见鬼了!
尽管被慕容晟凌厉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柳若梦还是故作镇定地朝他们走过去,对云伊伊假惺惺地道:“哎呀,这踢毽子可真难学,一不小心就踢飞了,伤到你了么,云伊伊?”
“我没事。”云伊伊语气极为平淡,脸上也没有怒意。
他刚把甲板上围攻他的那些弟子点倒,一个个地扔回旁边那艘船上,也没伤这些不自量力的家伙分毫。
“公子。”傅红雪见了宇文忠林,居然躬身作辑,一副无比恭敬的模样。
“公子?”柳长元持剑的右手抖动了一下,双眼瞪得几乎血管爆裂。
震惊,诧异,愤怒,不解……无数种情绪在他眼中交替闪现,眼前这两个人,莫非早已相识?
大家的目光又重新移向慕容俊。
只见慕容俊脸色惨白,小便淋漓,吓得魂飞魄散。
好半晌才重新有了反应,开始浑身发抖,满脸惊恐,涕泪横流地跌坐在地。
柳长元不可思议地盯着宇文忠林,刚才他是如何出的手?又是用的什么武器?或者说刚才出手的并不是他,而是慕容俊旁边的李洛?
可这些天他观察过李洛,一个多走几步都气喘吁吁的胖子,怎可能拥有如此之快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