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在天黑后回来了,落荒而逃的燕军,根本没有想要抵抗的心情。只是,那是数量庞大的燕军,再不济,大部分还都是从边军出来的,陈启一点都不敢小觑他们,能把谭宗道打成这个样子的,又岂能轻视?
他知道自己能帮李肃的,可能也就这些了。眼下,不缺兵却少粮的张常山,恐怕也有得烦了,这么多将士要吃饭,还有燕南那么多的流民,就算是打下了邢州城,他也照样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打不打,下不下狠劲打,眼下已经成了张常山的心病了。不打不行,邢州城的重要性,他比谁都知道。小打是打不下的,只能下了狠劲打。只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打。
上阵不差饿兵,让这些连肚子都吃不饱的将士去冲锋陷阵,战斗力大打折扣不说,恐怕即使打下了邢州城,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邢州城里的,是李肃,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说打就能打得下来的。
这是个难缠的对手,还有那个更难缠的陈若初,简直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抢了自己的马,如今又抢了自己的粮。
他倒是想要再打回泾县县城的,只是,一时半会还真打不下来,眼前横着泾水,只有一座石桥通往泾县的县城。可问题是,过了石桥,就是城门了,再多的兵将,也只能挤在狭窄的城门处,别说攻城了,云梯都没地方架,城墙上随便扔出一颗石子,都能砸到人。
再绕到几十里外的上游过桥,他已经没有这个心气了,他不知道,那里会不会又有一个陷阱等着自己。万一有的话,这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将士们,到底还有没有力气回到燕南去?他不敢保证,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直接撤了,才没把命丢在泾县。
当然了,他也有想不明白的事情,谭宗道不会看不出来,最大的威胁是陈若初,他为何会出尔反尔,摆了自己一道呢?扪心自问,自己不也是在关键的时刻,还防着他,先从泾县县城撤出来了吗?
脚下是滚滚的大清河,最多再有两天,自己就能回到燕南了。只是,这些将士吃饭的问题,要怎么解决呢?再去抢河阳百姓的口粮?好像自己已经抢过了,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来了,反而大部分都落入陈若初的手里去了。
大军停下,他只能让人往锅里多添些水,哪怕是稀了点,好歹能让这些燕南的子弟兵,回到燕南去。
这粟米粥,实在是称不上是粥了,只能从颜色上,味道上,知道这里面放了些粟米。他这一辈子,顺顺遂遂的,家里是燕南的大族,从小就没有过过苦日子,直到成为一方诸侯,都是如此。
他也从来没有试过吃不饱是什么样子,可眼下,他真的吃不饱,也不敢吃饱,这么多将士正看着,自己吃饱了,他们会怎么想呢?一阵夜风刮过,让他的头脑略微的清醒了一些,可是,他怎么觉得,自己更加的迷茫了呢?
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个即将到来的严冬,该怎么过!
······
陈启刚刚醒来,脸都还没擦干净,就听到了黄真急匆匆的脚步声了。他不是听到的,是从开着的窗户看见的,这么早,是有什么事?
“黄真,什么事?”
“侯爷!”黄真才看见陈启就在窗户后,“从河阳府城方向,有大军过来了。”
“大军?什么人探清楚了没有?”
“还没,正在打探!”
“我知道了!去吧!”
陈启慢慢的洗漱着,城墙上有章楚在,黄真还没打探到到底是谁来了,证明来人还远着,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一巴掌把韩虎给拍醒了,他甚至还去喝了碗粥,才上了城墙,果然章楚正轻松的站在那里观望着。
“侯爷,您来了!”
“嗯!有消息吗?”
“有!刚刚传回来的消息,是谭大人带着人来了,说是要来拜见侯爷的。末将看没什么大事,就没让黄真去打扰您。”
“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不过,好像押着个人,披头散发的,不知道是谁。”
“会不会是谭宗道?”
“不会吧?”
章楚真的是吓到了,谭宗明还真的把他哥给绑来了吗?
一刻钟之后,已经能见到远处扬起的尘土了,不到半个时辰,足足有两万精骑,列队城下,当中,果然一辆囚车,囚车里一人,披头散发的,嘴里塞着布,还在挣扎着。
谭宗明孤身一人,身后跟着囚车,慢慢的走进了城门,陈启正在那里等着他。
“见过侯爷!”
“谭大人客气了!这位是?”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囚车中的谭宗道,不断挣扎着,嘴里发出吚吚呜呜的声音来,一双虎目,瞪得大大的看着陈启。
“这是家兄,宗明只希望侯爷能够说话算话。”
“当然!只是,谭大人总应该说清楚一些,好让本候明白吧?”
谭宗明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来,突然双膝跪地,把信双手奉上,“这是谭某的降书,请侯爷过目!”
“降书?”陈启还是有些意外的,谭宗明这么快就想明白了?他有想过谭宗明会和自己达成某种协议,甚至是归附大晋,但这么痛快的把降书给奉上了,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的,“谭大人,先请起吧!”
他双手接过了降书,谭宗明却也不是个迂腐的人,既然陈启开口,他也随之站了起来,恭敬的站在了一边,等着陈启先把降书看了。
陈启打开降书,仔细的看了起来,却越看越是皱眉。
“章将军,请谭将军先到县衙的牢里暂住,不可怠慢。晚一些,我去见他。谭大人,陪本候走一走,如何?”
“好!侯爷请!”
谭宗明也看出来陈启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了,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只好跟着陈启,走上了城墙。陈启并未走远,只是站在了墙垛后,挥手让边上的几个将士离开,转头看着跟来的韩虎,“虎子,你守着,别让人过来。”
“诶!”
韩虎转头站定了,谭宗明不知道陈启为何要搞得这么的神秘,有什么事情还非得私下里说,但他也知道,肯定是因为自己的那封降书了,“侯爷,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