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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奚玉岚和卫寒动身去南疆,而越清风若非顾忌奚玉棠的伤势,恐怕也已经离京直奔金陵。

按理说,在前有北都地宫吸引视线,后有苏佑和欧阳玄引开追兵的情况下,奚玉棠等人想摸到卓正阳的踪迹,是比登天还难的一件事。但有了沈七,一切就都不一样起来。

卓正阳恐怕没想到沈七能有机会留下暗号,否则也不会光从京城到金陵就走了快两个月。正所谓剥茧抽丝,在这四个心窟窿比马蜂窝还多的人面前,单凭沈七那简单的一个符号,卓老贼就已经暴露了许多讯息。

比如,他似乎并不赶时间。

再比如,他的伤势非常严重。

奚玉棠之前一直担心沈七会出事,但接到暗号之后,她才真正放下了心中大石。沈七冰雪聪明而不世俗迂腐,跟在她身边久了,能屈能伸的事做过太多,这点委屈和危险,奚玉棠相信他能承受,毕竟过往十多年都能熬过来,如今只是待在卓正阳身边寻个生存之道,他还是能做到的。

再加上如今薛阳在江南,姚九在两湖,秦轩、冷一、吕正手下都遍布耳目,南有药王谷,北有烈傲天,越家势力遍天下,锦衣司处处有衙门……就算救不了人,天罗地网下,从金陵到南疆,一路上摸到行踪还是没问题的。

从十几年前默默无闻的将死之人,到如今手握庞大的江湖势力,奚玉棠不止一次庆幸自己从未有一刻放弃过野心。也许从一开始,一切的努力和牺牲,就都是为了今日。

她吃过许多苦,也鬼门关走多许多回,被亲近信任之人欺骗、背叛不知凡几,大浪淘沙般,将身边打成刀枪不入的铁桶。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太过自信,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最无法估量的,是人心。

望着眼前身长玉立的少年,奚玉棠心中忽然空旷一片,无喜无悲无忧无怨,莽莽荒原,西风猎猎,除了荒凉,再无他。

从沈七出事到现在近两个月,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司离。

在此之前,对方连一封手书都未曾有过。

太子,终究是太子,哪怕这个人在几年前还被江湖人称为玄天右护法。

……

皇宫玉清殿,司离未入驻东宫前一直居住的宫殿,东宫大火后又住回了这里。

来时外面下着雨,天阴沉得厉害,殿内点了灯,司离和奚玉棠对坐下棋,一旁有宫女点茶煮水,上次奚玉棠见过的小太监乖乖站在主子身后,低眉顺眼,有些惧怕她。

两人下的五子棋,老规矩,不过与其说是下棋,倒不如说是聊天的间隙里,缓解气氛的一种手段。

慢条斯理地落下一子,奚玉棠没有抬头,“……沈七的事,殿下听说了么?”

“若我说,我最近才得知,教主可信?”私底下,司离在她面前很少自称本宫。

奚玉棠笑,“不信。”

“……”

京城发生这么大的事,锦衣司两个首领相继重伤,药王谷谷主沈寰亲自出手救人,动静这么大,不可能瞒得住谁。唯一的区别在于,有人能猜到卓正阳,有人猜不到罢了。

司离属于能猜到那一类。

同理,延平帝也一样。

“教主,我……”

“在宫里,殿下还是注意一下称谓为好,隔墙有耳。”奚玉棠平静地打断他。

司离再次噎住,抬起头灼灼望着眼前人,接着动气地一把推开棋盘,声音骤然冷了下来,“都退下。”

太子殿下脾气来的毫无预兆,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吓了一跳,哗啦啦跪了一地,接着无声地收拾好棋盘退了出去。贴身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带上了门,空旷的大殿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奚玉棠沉默地看着司离,后者倾身过来,伸手摘掉了她的面具。

“你没躲。”司离直直看进她的眼睛,“你没防备我。”

“我需要防备?”奚玉棠反问。

“不。”

少年斩钉截铁地回答,末了,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你无需防备我,我永远都不会伤你。”

奚玉棠无声地笑起来。

她笑得轻浅,司离看不明白这个笑包含之意,便只看着她,好半晌才开口,“我派人去找沈小美了,没找到,很丢脸,不敢告诉你。”

玄衣女子没有开口。

见她不答话,司离有些紧张,“……你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奚玉棠挑眉,“怎会。”

“可是你生气了,你在生我的气。”

奚玉棠轻笑了一声,转而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仿佛并非身在皇宫,而是在家地盘,“殿下不妨说说看,我在生什么气。”

这番做派,让司离微微松了口气。顿了顿,他低声开口,“沈小美出事后,我本该去找你,可是我没去。”

“嗯。还有吗?”

“……我有事瞒你,就是前几日沸沸扬扬的藏宝图事件。不过我可以解释!”

听到他主动提及所谓‘藏宝图’,奚玉棠再笑,“好,你说,我听。”

她答得如此轻松,反而让司离有些不知所措。他沉默片刻,缓慢地组织语言,“那藏宝图,我发现后,曾给父皇看过。父皇他不准我声张,并让我派人去寻,必须做得干净,不能让任何人察觉,所以我没知会你……”

“可是现在藏宝图天下皆知。”奚玉棠望着眼前的少年,“消息是兄长放出去的,后面有我和越清风推波助澜,殿下要问罪么?”

司离惊诧地抬头,忍不住提高嗓音,“我怎可能问你的罪!”

他眼底闪过一抹受伤,沉默了好一会,这才继续道,“教主,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人都是会变的。”奚玉棠淡淡道。

“如果可以,我也想回雪山,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司离低头,掩在袖下的拳头不知不觉握紧,“我不是不关心沈小美,只是……身不由己。你若要迁怒,尽管冲我来便是,像以前那样在我面前发火也可以,这样不冷不淡的……我心里难过。”

望着眼前的少年——不,都已经大婚了,或许该称一声男人——奚玉棠的心情复杂至极。

顿了顿,她轻声开口,“我没有迁怒。你有你该做的事,我只是帮你,并非要掌控你,你有权对我隐瞒。”

“只是你做的事,我却从另一人口中听闻,这种感觉并不好。”她道,“尤其当这件事涉及到沈七,涉及到你的安危,而我却全然不知,只能事后遗憾懊恼……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司离低着头,久久没有开口。

良久,奚玉棠继续道,“我今日来,并非是要指责你质问你,也不是要将事情掰扯个黑白分明。我入宫之意有二,一是想问问你藏宝图一事。如果可以,殿下,你清楚雪山和紫薇楼的不解之仇,也知晓沈七之于我的意义,若是你知道什么,挑能说的,告诉我。”

对面人抬头望她。

半晌,他垂眸,“我所知不多。那个藏宝图父皇也只有所耳闻,可能有关前朝的宝藏。我派人去寻,却没找到,遇到紫薇楼之后便意识到可能和卓正阳有关。沈七被劫,我没想过是紫薇楼的手笔,直到听闻你受伤,才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教主,卓正阳真的要谋反吗?”

他紧张地望着眼前人,那张稚气消退的精致面庞上有着连自己也未察觉到的杀气蓬勃。

“是。”奚玉棠平静地回答他,“他是前朝后裔,这一点无需密之,你大可告诉圣上。卓正阳与我有血海深仇,无论是为你,为沈七还是我自己,我都会尽全力阻止他,但江湖势力远远不够。”

司离倒吸了一口气。

原以为闹来闹去都不过是江湖事,谁知到头来居然真的牵扯到了朝堂。

“……教主的功法,是在皇宫找到的吧。”他轻声问。

奚玉棠不置可否。

太初心经的下半部恐怕很早便流落在了司氏手里,只是因为隐藏在绣帕中,所以一直无人察觉,后来那方绣帕辗转落在司离生母手中,随着她去世,被埋在了冷宫地下。

她曾仔细地推敲过,也查过,最后发现,可能一切真的是巧合。

“父皇说,早些年,当时的武林盟主曾夜探皇宫被国师发现,两人交手后两败俱伤,后来国师直到去世都未能养好身子。父皇以为卓正阳只是一个江湖人,一度曾有归顺之意,只是后来突然横死,加上国师重伤,朝上事务繁多,无暇顾及江湖,此事便不了了之。”

“我提醒教主一句吧……”司离抬起头,“岚少主取武林盟主之位,背后有父皇的意思,江湖和朝堂多年来联系越来越密切,父皇想收权,是在给我铺路。”

……果然如此。

奚玉棠轻轻阖眼。

她就说,兄长那等没多少野心、前半生所有心思都用在练武和复仇上的人,怎么可能去主动争武林盟主……想带出听雨阁是顺势而为,无法拒绝才是重点。

“此事我心中有数。”她眼神复杂地看过去,“多谢。”

司离摇了摇头,“教主帮我良多,这点回报,实算不得什么。”

这世间的事,说不准是不是命运的玩笑。每个人都在不断地做着抉择,他不敢对奚玉棠做任何承诺,因为他也面临着两难。不登位,死,登位,他也许也会和父皇一样对武林下手。

奚玉棠是江湖人,他了解她。从三品的锦衣司同知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工具,她没有卫寒那等浮沉官场之心,今后必然会重新回到江湖。他不知有朝一日自己在对武林下手时会不会被阻拦,那都是他登位后不知多久才会做的事,但是眼下,此时,他想给她提个醒。

哪怕这个提醒会造成日后艰难的局面,哪怕他多年后可能会后悔。

这个人的恩情他无以为报,这辈子,他恐怕都要欠着了。

甚至于……他不太想还清。

“教主今日的第二个来意是什么?”他问。

“这个啊……”奚玉棠恍然从飘远的思绪里回神,“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跟你道个别。”

话音落,对面人诧异地抬眼。

“我要走一趟南疆。”她不紧不慢道,“有一事要知会你,这次南疆之行,我与卫寒会联手。藏宝图一事是他告诉我的,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对面人愣在原地。

像是没看见司离的惊诧,奚玉棠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隔着桌子推给对面人,“后方的事交给你,吕正、秦轩、冷一、姚九、邹青……玄天各个堂主我都打点过了,此令牌是代教主令,你登位后会自动失效。”

她不是半途而废之人,说要帮司离,就定会帮到底,哪怕这位太子殿下已经不是从前的玄天右护法。身后事她都已经交代好,雪山会是他的后盾,如果他顺利继位,玄天就交还给奚玉岚,如果他失败,雪山众人会拼尽全力保他一命。

有善始就要有善终,她能为司离做的,全部都做了。

呆呆地望着眼前人,司离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他机械地将目光移动到面前的令牌上,死死盯着看了许久,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接着,突然一把夺过令牌狠狠扔在地上,整个人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不要这个!”

奚玉棠被他吓了一跳,“……别闹,听话收着。”

“不要!说不要就不要!”对方一脚踩碎了令牌,双眼赤红地冲到奚玉棠面前,拉着她的衣袖紧张地哀求,“不准你说这些,快收回去,呸呸呸,你别乌鸦嘴!”

她居然在交代后事!怎么可能!

已经多年没见过司离这般模样的奚玉棠被他突然的爆发震在了原地,足足怔了好一会才洒然一笑,张开手臂将人抱在了怀里。

“……怕什么,人都有一死,我只是在说最坏的结果罢了。这么多年,你不是早就想过这个可能?”

司离在她怀里僵了一下,头埋进她肩窝,十五六岁的少年,却一如当年那个动不动就撒娇哭鼻子的孩子,“我从未想过你会死……”

“天真。”奚玉棠好笑,“你既知我功法,也知卓正阳,当想过我的打算。”

话音落,怀里人忽然一僵,接着忽然猛地推开了她。

奚玉棠没想到他会用上内力,一个不察,仰面躺倒在了席上。下一秒,少年的手臂砰地一下用力砸在她耳旁,整个人俯身过来,另一只手死死摁在了她肩上。

奚玉棠被锢住动弹不得,愣愣抬眼,却见司离死死看住她,呼吸急促,眼眶通红,声音颤抖而恐惧,“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既然有生命危险,那就别去行么。”

“……”

“求你。”司离下意识捏紧了她的肩。

“不行。”奚玉棠无奈,“我有必须去的理由。此一行凶多吉少,我想把你安顿好。”

“我不要你安顿!若你执意要去,那我陪你!”

“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我怎样!”司离猛然拔高了声音。

奚玉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一滴滚烫的眼泪忽然落在了她眼皮子上,她下意识闭了闭眼。下一秒,司离哑着嗓开口,“你怎么能对我交代后事?教主……奚玉棠,你向我保证,你只是去南疆救人,你一定会回来,好不好?”

“……”

“你说啊。”

无奈地抬起那只没被箍住的手臂揉了揉他的头,奚玉棠笑起来,“司离,你从小到大,可曾听过我说过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我与卓正阳迟早有一战,这是我当年入玄冰坑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的事,现在再说这些,毫无意义。”

“可是你说过要陪我,人活着才能陪不是么?教主,我跟你去南疆行不行?”司离难过地低下声音,往日撩人的桃花眼里,如今盛满了支离破碎的脆弱,“你已经离开我一次了……”

一句话,令奚玉棠呼吸猛地一顿,再也说不出话来。

“答应我啊。”他执着地看着她。

奚玉棠几乎要在这样的目光中动摇,可一想到他的太子身份,又立刻铁了心,“不行。”

“……”

她的目光坚定而严厉,毫无商量余地,司离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下一秒,他忽然发狠般俯下身,奚玉棠心中一惊,条件反射地偏头躲过对方。

湿热的气息错了一瞬落在她耳垂上,刹那间,大脑轰地一下空白一片。

蓦然睁大了眼睛,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司离也猛地滞了一下,姿势僵硬地停在了那里。

下一秒,他忽然松开手,几乎是踉跄地坐倒在地,仓皇退后数步,飞快地拉开了距离。

大殿里死寂一片,甚至连呼吸声都没了踪迹。

好一会,奚玉棠撑着手臂起身,垂着眸擦了擦耳垂,一言不发地拾起一旁的面具,转身离开大殿。

司离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几乎立刻跟着站了起来,可张了张嘴,却不知为何没有唤住她。

眼睁睁看她走远,司离追出大殿,却再迈不开步子。急雨斜斜扫湿他的半边肩膀,湿冷的气息包裹全身,一如那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用力地一掌拍在门框上,少年懊恼地咬破了唇角,转身疾步回了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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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玉清殿回到宅邸,越清风还在书房,奚玉棠直接回了房间。韶光见自家主子淋着雨回来,脸色奇差无比,吓了一跳,连忙备水让她沐浴,并亲自去熬姜汤。

等姜汤熬好回来,发现人居然还在耳房,韶光心下忽然不安,端着姜汤进了雾气蒸腾的屏风后,连唤了两声才将人从沉思中唤回了神,却也没能让她喝下姜汤,只好放在一旁,叮嘱过后退了出去。

出了门,韶光越想越觉得主子脸色不对,心下忐忑,索性去找越少主。

当越清风推开房门时,一眼便见到奚玉棠穿着中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及腰的墨发湿哒哒地披在背上,浸湿了衣裳,水底顺着发梢一滴滴落下,很快,青石地板上便积了一小团水迹。

他回头看韶光,后者摇摇头,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悄然退了出去。

无声地打量奚玉棠的脸色,越清风眯了眯眼,接着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先是找披风将人裹好,而后拿起木梳给她梳头。

内力蒸腾下,头发渐干,越清风一边缓慢地将她的头发梳通,一边淡淡开口,“姜汤喝了?”

“……还没,忘了。”奚玉棠听到声音蓦然回神,打起精神透过铜镜看着身后人。

“天凉,你伤势未愈,一会热一热喝掉。”越清风道,“下次记得擦干头发。”

“懒,不是有你?”

“是谁当年对我说,有些人别的没有,内力多得是?”

“……”

奚玉棠低低笑了一声,转过头看他,“越少主,有件事想请教你。”

越清风挑眉。

“你我二人,当下谁的武功高些?”

“……”

千想万想,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问题,越清风难得愣了一下,仔细看着眼前人的神情,好笑地勾起唇角,“还有心情问这种问题,看来是没什么事。怎么,想切磋?”

奚玉棠望了一眼外面的雨,“可惜下雨……不如就在这儿?单脚不动,一盏茶内分胜负?”

就在这儿?越清风险些气笑,“不是你的房间,打坏了东西不心疼是吧?”

奚玉棠无辜地眨了眨眼。

“理由。”越少主好笑地看她。

“确定话语权。”奚小教主爽快回答,“谁赢了,接下来三日无条件听从另一方。”

这条件……越清风眯起了眼,“全力?”

“全力。”奚玉棠点头。

“……好。”

两人说话并未设防,因此在外面候着的韶光听了个全须全尾。她顿时抽起嘴角,一抬头,房檐下蹲着躲雨的斯年正两眼放光地盯着门缝。两人对视一眼,韶光杀气腾腾地做了个手势,斯年撇撇嘴,让出了位子给对方,自己又找了一处开着缝的窗户,兴致勃勃地窝起来看戏。

奚玉棠和越清风知道外头有人,但懒得计较,说动手就动手,连声招呼都未打,便默契地同时向对方出了杀招。

越清风的实力她一直没摸清过,对方也和她一样状况,半斤八两,倒也公平。

一盏茶的时间转瞬即逝,两人果真脚下未动分毫,等最后一招打完,周遭器具依然保持着原样,独独两人脚下的青砖碎成了一块块。

奚玉棠半招险胜,得意得眉飞色舞,欢呼着跳进了对面人怀里,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越少主无奈又宠溺地托住人,在她唇上点了一下,“心情好了?”

“嗯。”奚小教主用力回了他一个吻,“你确定出全力了?没放水?”

“……”

他要怎么说?虽然顾忌着她的伤,但也出了九分力了啊……

不过看来伤势恢复得不错,不至于让人操心了。

没好气地将人放下来,越清风睨她,“你说呢?”

“哈,那就好。”奚玉棠双脚落地,裹着披风出门,“跟我走。”

越清风:“……”

有点后悔,啧。

两人出了房间,韶光双眼放光地望自家主子,“主子去哪儿?”

“广明院。”奚玉棠随口道,“这屋子没法住了。”

“啊?”韶光回头,“这不好好的么?怎么……”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轰隆隆一阵响,整个房间所有摆设同时坍塌毁损,彻底变成一片废墟。

韶光:“……”

斯年:“……”

两人来到广明院,越清风后一步跨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有话就说。”

奚玉棠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背对着人,她漫不经心地将披风扔到一边,打开柜子找了件衣裳,边穿边道,“你手头的事如理得如何?”

“没什么要紧。”越清风答。

“那用完晚膳,我们连夜走。”奚玉棠低头系腰带,“就我们两个,韶光秋远都缓一日,出了京,再找地方会合。”

抬步上前,越清风接过她手上的活计,奚玉棠怔了怔,配合地抬起了胳膊。

“谈崩了?”他漫不经心地问。

“不算,但也不太好。”

“不想讲给我听?”

“嗯。”

“还打算做太|子|党么?”

“……”

半晌没听到人回答,越清风抬起眼,却只看到了奚玉棠半垂的眼睫。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她幽幽低哑之声,“半途而废,不甘心,让我再想想。”

“……”

帮她穿好衣裳,又整了整领口,越清风对上眼前人,“你既不想说,我便不问。”

奚玉棠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越清风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叹道,“愿赌服输,听你的,我去让人准备。”

刚转身,奚玉棠一把拉住了他。

“等会吧。”她淡淡道,“陪我待会。”

“……”

如果说越清风先前并不好奇心上人和司离说了些什么,那么现在,想要知道真相的欲|望几乎要达到顶点。

耐着性子将人哄睡着,他沉着脸出了房门。两个时辰后,一张字条从玉清殿某个小太监手中到另一人之手,接着又被递进了越宅书房。

沉默地看完,越清风随手将字条就着烛火点燃。

上面说,太子和客人发生了争执,客人走后,太子砸了殿内的所有东西,并将自己关在寝殿里至今未出,随侍的小太监只听到一句‘都怪我鬼迷心窍’。

都怪他……鬼迷心窍?

无声地望着窗外的潇潇急雨,越少主仔细咀嚼了数遍这句话,联想奚玉棠方才从头到尾的表现,眼中逐渐涌起了有如实质的杀意。

……

奚玉棠一觉醒来,精神好了不少,虽然一想到司离,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理不清,也下意识不愿思考,但玉清殿里带出来的郁气却纾解了许多,吃饭时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然而没等她轻松太久,当两人发现九门都有东宫的人时,奚玉棠忽然就怒由心起。

“他倒是了解我!”她咬牙切齿。

好在越清风拦住了她当街杀人的冲动,带着人若无其事地来到城门前,东宫下属发现了来人,当即小跑到跟前行礼。

“越少主,奚同知。”来人恭敬开口,“恐怕要耽搁您二位片刻。”

……不是阻拦?

奚玉棠心中微微诧异。

“何事?”越清风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主子有东西要转交奚同知,因着不确定二位走哪一道,特命小的们每个门前都守着。”来人答,“您二位稍等,东西很快送到,到时二位要出城,小的绝不阻拦。”

“滚。”奚玉棠沉声开口。

来人顿时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主子说,您此去定会需要这些,奚大人莫为难小的,小的送不出去东西,回去也活不了哇。”

“……”

奚玉棠刚刚压下去的怒气又有了冒头的倾向。

就在她忍无可忍准备动手时,远处急急驾马而来一个小太监,见到两人,立刻翻身下马跪地磕头,“奚大人,主子有物件要奴才带给您。”

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封信递上去。

奚玉棠沉默着不愿去接,还是越清风拿了过去,打开看了一眼。

刚完,他怔了怔,接着眉头微蹙。

“看看吧。”他随手将信递了过去。

诧异地看他一眼,奚玉棠接过信飞快地扫了一遍,表情也同身边人如出一辙复杂起来。

信是司离的笔记,潦草而浮躁,却只有一句话:【当年国师曾重创武林盟主左心口。】

没有解释,也没有道歉,更没有其他。

兴许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时说什么都是错。

沉默着将信折起放好,奚玉棠望向仍然跪着的小太监,“回去告诉你主子,东西我收了。”

“诶。”小太监点头,却又犹豫着欲言又止。

“还有事?”

主子的事,下人终究不敢随便置喙,小太监动摇片刻,沉重地摇了摇头。

垂眸盯着小太监看了好一会,奚玉棠终还是没说什么,马鞭扬起,一声清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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