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按这东西,地方官没几个人喜欢。这些人来基本都是找毛病的。其职责概括说就是:代天巡狩,藩服大臣以及府、州、县官都要接受考察,大事奏载,小事立断。
其品级虽然低,但职权却大的吓人,所到之处,不光文武,乃至藩王都要热闹感他三分。甚至有人一本正经的研究过,巡抚和巡按见面后,该谁给谁见礼的问题。可见其实际地位,已经可以与封疆大吏的巡抚并驾齐驱。
而这些人一般都是抱着找病的心态按临地方,发现问题是自己的成绩,没找到问题是自己的无能。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地方官对他们的看法,不问可知。好在广东是远瘴之地,考核标准与内地不同,否则这日子就彻底没法过了。
原本来了巡按,县官倒不见得太担心。可是香山县是广东的重点县,又叫状元县。李炎卿是一手吴桂芳一手捧出来的明星知县,巡按肯定是要按临香山的。陈家眼下虽然被打的只剩不到半条人命,可半条人命也是活口,到时候不上告才有鬼。
秦蕊珠又道:“前几天巡抚那边派了个人过来找老爷,只是老爷不在。那人留了个口信,说让您做好准备,好自为之。”
“准备啊,这个倒是很正常,我肯定会做好准备。对了,来的这个巡按叫什么名字?我看看,能不能从锦衣卫那要出他的资料来。也好对症下药。”
秦蕊珠对公文记的甚牢,这名字记的清楚。“这位巡按乃是个名门之后,少年得志的人物。其父在刑部为官。他放在南京都察院做御史,姓刘名叫刘勘之。”
刘勘之?听到这个名字,李炎卿只觉得眼前一黑,忍不住以手加额道:“准备?是要好好准备,至少也得准备好一口上好的棺材,否则死了都不知道埋在哪了。”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可共天地。刘勘之和张若兰两情相悦,虽然没有私定终身。但是彼此均知对方心意。两人一个是才子,一个是才女,父辈又是小同乡加好友,怎么看也是天作之合。正因为张居正不知道抽什么疯。把闺女许到定国公家,才让张若兰逃婚而走,最终落到自己手里。
这么个绝色佳丽被自己拿了一血,现在多半连孩子都生了。刘勘之对自己看法能好?易地而处,若是自己站在刘勘之那个位置上,肯定是要把自己食肉寝皮,方解心中之恨。怎么这回好死不死,是他来当巡按。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吴桂芳是一省巡抚,对于这种男女私情,小儿女的八卦。根本不会在意,也不会想到李炎卿与巡按之间有这种矛盾。他只是从应付巡按的角度上,让李炎卿把自己的差使办好,别大意失荆州,哪知道这不是大意不大意的问题,而是怎么小心也落不了好的问题。
巡按下来本来就是找毛病的。刘勘之这个时候来广东巡视,更是挑明了要找问题。偏生香山的问题也确实不少。不管是开市,还是盐糖、科举、学宫、检地。
仔细想想,李炎卿甚至想不出,自己到底哪没问题。即使是遇到一个普通的巡按,这应付工作都要用尽心思,这回遇到的是被自己送了翡翠之冠的苦主,他能放过自己才怪。
见他这愁眉不展的样子,家里的女人们也知道事情似乎有点严重,一问之下才知,原来巡按和自己家的老爷还有这矛盾呢。
晴云倒是不在乎,在旁安慰道:“姑爷不必担心,刘公子是好人。这人是个仁义君子,一向公私分明,不会为了私事故意与姑爷为难的。你只管做好你的事,保证没有什么问题。”
暖雪这次却不肯合她的调,反驳道:“小姐当初可是和刘公子有过交往,如今成了姑爷的人,你怎么知道刘公子就不会心生怨恨,公报私仇。”
“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刘公子,他的为人,难道还有什么不清楚么?”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刘公子的为人,难道姐姐就了解的很清楚么?说不定他就是个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卑鄙小人。”
“不许说刘公子坏话,否则我就拧自己的脸。”
“我就说,难道我不会拧自己的脸么?”
这两姐妹心思相连,往往一人的话没说完,另一人就要接上,结果就是两人吵架,别人谁也别想插进去嘴。最后李炎卿气的没办法,抓过暖雪又亲又捏,晴云瞬间羞的面红过耳,大叫道:“姑爷……姑爷欺负人。”一溜小跑逃之夭夭。
柳叶青气呼呼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都怪有了这小东西,否则的话,我现在一马一刀,就去把这狗官的脑袋砍了,看他能把相公怎么样。要不这样吧,我师姐手下有那么多侠少,咱们拿钱买几个亡命徒,把脸抹黑了,趁夜上去,一刀割了脑袋。”
洪四妹奶着孩子,脸上露出母亲那独有的慈祥笑容“是啊。这话柳家妹子说的对,不过用侠少怕是不放心。五色帆的人做这事是惯手,我手下也有这样的好手,梁家也多是做这事的。我们只说是倭寇,上去把来的人都杀了,保证不留首尾,看看谁还敢与我的相公为难。”
“你们啊。”李炎卿看着两人,叹了口气。“你们啊,都做了我的侧室了,怎么就没有一点官家人的自觉。尤其是你,四妹,你还是咱香山海巡司的九品巡检,是有官职的人,更得注意一下你的思想。不能总用过去的想法去考虑问题。杀巡按,真亏你们想的出来,那跟谋反是没有区别的。真有歹徒袭杀巡按,你们觉得吴帅的日子会好过么?到时候朝廷上下,不会有任何对我有利的声音,官府也会大力清查,到时候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柳叶青被他一训,垂头丧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要不然,咱还是跑吧。当了这么几天官太太,虽然还没掌过印,不过也值了。咱们卷了县库的银子跑路,我来养活你。”
洪四妹也道:“是啊,咱跑吧。大不了跑到海上去,有咱们那笔积蓄,天下哪里去不得?”
李炎卿想了想“等真到了那一步再说,眼下还是得想个不跑的办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