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鼓!死战!”
“战!”
“战!”
“战!”
……
霎时间景阳关头,喊战声此起彼伏!
关头将士,人人眼中都充满了怒火,这滔天的战意与他们狼狈孱弱的身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这穿透力极强的擂鼓之音,也以极快的速度传扬出去。
本已撤离的李常等人,虽已离开却还未走远,身后传来的鼓声,以及时隐时现的喊战声,让他们所有人情不自禁的停下了脚步,回头观望。
这无比熟悉的鼓声,让他们心头微微一沉,这不就是敌军来犯时的御敌鼓声吗?
而他们也都清楚,此刻在南关头御敌的,正是那些染病还自愿留下的将士。
……
曾经的同伴,此刻就在不远处舍命守城,守一座被他们放弃的城池,来给他们争取撤退的时间,这事任谁搁心里都不会平静。
……
远走的将士们不由的拽紧了拳头,他们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出他们是在不甘,悔恨,痛心,还是庆幸……
而作为军中统帅的李常,双目微红,此时他的内心也在随着擂鼓的声响,一阵一阵的抽痛着,因为在离别景阳之时,他已发现军中战将少了一人。
可此时得他还是下达了全速撤军的军令。
……
而此时此刻的景阳关,那些本就体病的将士,看着关头正中央傲然而立的张将军,心中的战意在不断地攀升。
他们谁都不曾想到,有着大好前程的张将军会留下来,陪同他们一道誓要埋骨天门。
……
然而景阳关的热血对钱昌来说,却毫无意义,只听钱昌口中怒骂着:“区区伤病残兵,也敢挡我虎狼之师,螳臂当车,给我杀,一个不留!”
……
于是乎浩浩荡荡的钱昌军铁甲,压向天门。
一架架云梯搭到城上,厮杀声起,哀嚎不断。
……
萧家军将士拉弓搭箭,扔掷石块,砍伐云梯,每个人都铆足劲的防守。
而钱昌军的将士,兵精粮足,数日歇整,加上潘家钱财上的无条件支持,每个将士都在等着这攻城一刻,他们不论生死都能让家人衣食无忧,所以任由萧家军守势凶猛,钱昌军中也无一人退缩,很快就有人登上了城头。
……
刀剑索命,鲜血染青石,
战火无情,生命逝关头。
……
张将军脾性虽爆,但实力不俗,很快倒在他面前的将士便有十数人之多。
可相比于张将军,萧家军的其他将士却是陷入了苦战。
……
从攻下景阳关,便鲜少休息,再到大雨淋头难以歇息,最后疫病缠身,他们早已将气力用尽,此刻纵使心头有些万千战意,身体也完全跟不上,吃不消。
战了不多会,便有越来越多的萧家军将士放弃了过往最引以为傲的搏命厮杀,而选择了自尽关头。
他们一个个嘶吼着,冲向跟前刚刚爬上关头的钱昌军将士,搂着对方的脖颈,抱着他们的腰腹,推着他们的胸膛,向着城下猛扑而下。
一道道身影仿似流星坠落。
只听:
“嘣!”
“咔嚓!”
“啊!”
……
一声声肉体和骨骼碰撞到地面与盾牌上,甚至砸在城下将士身躯上的声响,在景阳关南门下此起彼伏。
……
可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谁也没有真正注意到这不断下落的身影,比起过往任何一场攻城战斗,都要频繁,都要密集,都要壮烈。
……
而张将军在鏖战半个时辰之后,也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身上出现了战创。
当然张将军之所以能在乱军之中,坚持这么长时间,主要还是因为钱昌根本没有派出武艺高超的将军攻城。
对于钱昌而言,此刻关头上的血战,毫无意义,因为结果早在天上降下第一滴雨水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他要的是整个天门,要的是李常的项上人头,要的是最大程度的保留自己的实力,而不是让手下有能力的将军去和张将军这样的人做困兽之斗。
……
而就在钱昌在城下,静待时机的时候,城上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
一脸刺肩,一刀劈背,腰腹处的血窟窿,
张将军用正在流逝却顽强不息的形象,诉说着战场的残酷与惨烈,
也向周围那不断离去的兄弟,表达着与子同袍,生死与共的决定。
……
此刻的张将军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了关头所有人的焦点。
他是萧家军将士此刻心目中的战神,也是钱昌军将士如今的眼中钉,肉中刺。
似乎现在的他与整个景阳关紧紧绑定到了一块,好像他倒下了,城也就倒了。
……
“杀了他!”
“弟兄们上,他不行了!”
“李常人头可值数千两,他的头也值一千两,弟兄们此时不上更待何时,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杀!”
……
随着张将军身上的鲜血,越发浓郁鲜红,杀上城头的钱昌军越发红了眼。
在潘慧应承的天价悬赏面前,绝大多数人攻上城头的第一刻,目光就瞄准了张将军。
……
“噗呲!”一声!
乱战之中,有一剑不偏不倚的刺中了张将军的胸膛。
……
只见张将军怒目圆瞪,一把握住剑刃,握剑的手瞬间鲜血直流,可张将军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再控制住剑刃不让它再往里走的间隙,已是挥出手中利刃划破了刺中他胸堂的士兵的喉咙。
可在张将军拔出胸前剑刃的刹那,心头处传来的剧痛,以及鲜血喷涌而出的虚脱感,让他双腿一颤,不受控制的跪倒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一切都变得很慢很慢,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极速的流逝。
……
霎时间过往得一幕幕犹如梦幻般浮上心头,
九岁从军,十六岁受封九品城内佩刀将,二十四岁娶妻……
三十二岁,老王爷死后,他在大帐之中被小王爷封为四品先锋将军。
……
似乎他的一生都在军中,似乎他的所有快乐都来自萧家,来自身边的弟兄。
他看到了大郡主萧昙抱着他的闺女,脸上满是笑容,他看到了小郡主萧羽在老王爷棺前哭成了泪人,他看到了小王爷萧鸿的满眼信任……
……
可思绪随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回到现实。
单掌撑地,单掌按胸的张将军再抬头,已见一群手持刀剑身披战甲的来敌向他攻来,似乎下一个瞬间,他便会惨死乱刀之下。
然而真到下一个瞬间的时候,那群面上有疮,身形孱弱的弟兄,却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的挡在了他跟前。
……
也正是这兄弟们的舍身相护,让还留有最后一口气的张将军,将那一句话喊出了口:“开城!放水!”
这一声,仿佛将张将军的气力全部耗尽,那胸口的鲜血也因为这奋力一喊而彻底决堤。
……
抬眼间,天空没有一朵乌云,可天上却下着红色的雨,
倒地的张将军眼神逐渐变得空洞,口中的喃喃之音也渐渐消失:“末将张栋,至死不负萧家,不负……”
声音戛然而止,周围那一声声“张将军……”好似也与之无关。
……
而在这每时每刻都有鲜活生命离去的杀场,张栋的死并不算突然,也不算震撼。
可他临终前的嘶吼,却让这紧闭了许久的城门缓缓打开。
……
随着天门的敞开,一股如同脱缰野马般的洪流,从景阳关中喷涌而出。
随着水流一道卷出来的,是那泡在水中,早就侯在城门前,时刻准备打开城门的十多名萧家军将士。
他们如同激流中的蚂蚁,在城门打开的刹那就被冲了出来,而那些正对城门的钱昌军将士,也被这突然奔涌而出的水流直接给裹挟了进去。
这正是张栋在决定留守景阳的最后一刻,想出的玉石俱焚之法,只要关头失守,便打开城门泄去满城污水,
因为在张栋看来哪怕钱昌早已在营中挖好泄洪沟渠,但至少开门之时那些反应不及的关前将士,都会被一道冲走。
……
水流奔涌,携人裹尸,
然而早就料到是此结局的钱昌,只是将旗一出,手下将士就立马分离开来,反倒是被水流卷走的不过数十余人。
这点战损对钱昌来说不痛不痒。
……
而随着水势渐缓,原本没腰的水流,此刻已经成了没腿的高度,虽还很急,却已然不会构成太大的威胁。
……
而这个时候,景阳关南城门洞中,一人驾马涉水率先杀去城内,其后数骑紧随而至。
……
疫屋中那些尚且还能稍微挪动身体的将士,见洪水极退,踉跄走了出来,出门正巧见到了他们。
发现领头一人长发披肩随风而荡,其后是那满身银甲的钱昌,在之后是那六名黑袍面具神秘人。
而他们所驾之马,鬃毛茂盛,筋肉分明,体态健硕,涉水而行如履平地,显然是潘慧这几日方才从九城中调来的上等宝马。
……
可还没等那患有重疾的将士们做出任何反应,一支支长箭破空而来,眨眼间便穿过了他的脑门。
将士们双目闭合之际,耳畔响起的是那女子决绝之音:“给我追,不论李常跑了多远,今日我潘慧誓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