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认出来哪吒没有,那金甲神将甚至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就叫红绫连人带剑扯下了云端,端端正正坐在徐米露跟哪吒前头:
“魔礼青见过三太子。”
那金甲神将身着金甲,浑身却是青色一片,生的剑眉星目,五官端正,眉毛是有些妖异的青紫色,满脸青色胡须张牙舞爪,乍一看像只蟹横生在脸上,手中宝剑熠熠生光,恍若琉璃。
他瞧瞧徐米露,再瞧瞧还在啃骨头的哪吒,瓮声瓮气道:
“吾才在南天门镇守,忽觉一道金光直直照上天庭,打散南天门的云角,叫不少凡人窥见天宫一角,以为是有什么厉害的妖魔出世,这才下凡瞧上一瞧,莫不是三太子已然将那作乱的妖魔缉拿——”
镇守南天门的四大天王之一魔礼青?
关于四大天王历来有两种说法,一是《封神演义》中的魔家四将,四兄弟先被杨戬重创,而后尽数死于炳灵公黄天化的攒心钉,后姜子牙封神,封“四大天王”,立地水火风之相,护国安民,掌风调雨顺之权。
第二种说法则是来自西游,此四神乃是西方佛教中佛祖座下四大天王,孙悟空大闹天宫之时玉帝向佛祖借调,而后四兄弟分别镇守东、南、西、北四天门,为“四大天王”。
但西游位面跟《西游记》不同,书中的角色在这里却是一个个鲜明活跃的人物,所以一时间,徐米露倒有些难以判断哪种说法才是真的。
想到这,她瞧见睡在一边的沉香,勾了勾手就有紫藤花落了一片,把沉香那张跟杨戬有些相似的面容遮了大半。
——虽然不清楚天庭对沉香的态度,但还是小心为上。
“并非妖魔作乱,不过是我与好友在此煮肉吃,动作大了些。”
哪吒吐出一截骨头,松了红绫放了那天将继续道:
“不知今日该是南方增长天王镇守南天门,将军只如实上报,不必忌讳。”
“煮肉吃?”
那神将闻得此言,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虽然他久不食人间五谷,可也知晓煮肉是什么过程,眼下动静这么大,谁家煮肉还能煮得惊动天宫守将?
他下意识动了动鼻子,只觉一股诱人的滋味直往脑子里蹿,整个脑袋都浸淫在肉香里头似的,沉寂百年的馋虫蠢蠢欲动,腹中竟作怪一样响了起来:
“咕噜噜——”
一股淡淡的尴尬在后院蔓延开来,魔礼青那张青脸似乎更青了几分。
跟哪吒这样在人间有太子宫受香火供奉的神仙不同,魔礼青鲜少享用人间供品,平日也不爱受用香火,如今骤然闻到这熏得人醉沉沉的肉香,险些当面失态。
问:还有什么能比下凡捉妖捉到三太子头上更为尴尬的事么?
答:有,在他面前发出不雅之音,还盯着人家刚煮好的肉垂涎三尺。
这转折实在是有些突兀,哪吒也有些惊讶,瞧着魔礼青的脸色细细查看,半晌才不可思议对徐米露道:
“我记得将军早已辟谷,更是素来不喜人间供奉,想不到你烹的肉就连他都——”
话还没说完,徐米露一把捂住损友的嘴,赶紧打圆场:
“我也没想到这肉吃起来这么香哈哈哈哈……若是天王不嫌弃,不若留下来一道用些再走?方才是我之过,一个没瞧住才酿下这等错事,多谢天王提醒,我下次不会了。”
大哥你没看到对方已经尴尬到想拔剑自刎了吗?
别继续吐槽了啊!对方好歹是你同僚,万一以后人家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哪吒似乎从没被人这样打断过,脸上刚涌起几分恼色,转头瞧见徐米露拼命冲他眨眼睛,也不知道他领会到什么,随意甩了甩手中红绫,硬邦邦道:
“依你便是。”
三太子竟然没发火?
竟然还愿意留在此处听从这女仙差使?
魔礼青见状,脸上的惊愕简直要藏不住,青色的胡子抖了三抖,像是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事:
“多谢三太子美意,只是吾还有要事在身,不得擅离职守,改日,改日定与三太子一道品酒,告辞。”
说罢他就踩着云头就匆匆带兵回了天庭,完全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魔礼青几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看得徐米露咋舌不已:
“刚刚……就这么简单揭过去了?这算是朝中有人好办事么?”
“那是南方增长天王魔礼青,镇守南天门,昔日大圣大闹蟠桃会,玉帝差四大天王协同我父子,点齐二十八星宿,九耀星官,十二元辰……普天星相共十万天兵,布八十一架天罗地网围困花果山,如今我父为托塔天王,魔礼青四兄弟尽归于其麾下,我与那魔礼青也算有同袍之谊,他不会为这点子微末小事为难于我。”
哪吒黑白分明的眼睛闪了闪,似乎不能理解:
“从前见你天不怕地不怕,如今怎得只这一点小事就担惊受怕,哪里有那猴子当年半点气魄。”
“那又如何?有勇无谋那叫莽夫,既无勇也无谋那叫蠢货,况且今日本就是我不小心,放了那一缕云气冲上云霄,若是赔礼道歉就能了结的事,何必要动兵刃?”
徐米露立刻反驳道:
“我从前胆子大是因着没什么牵挂,如今这食肆里有一大家子要我养,若是他们被我牵连那才是我的过错,况且你还‘借’了老君的炼丹炉,刚才若是闹将起来,不就叫人捉住你的错处了?说几句好话就能消弭一场本不必要的麻烦,岂不是更好?”
哪吒若有所思道:“你是怕他认出老君的炼丹炉才想着把人支开?原是为了我好么?”
“自然,我本来也没害怕,我一没在天庭受封,二又不是什么仙家子弟,就算天规森严,往天上放个不会炸的炮仗算什么罪过,我怕的是叫人发现你‘借’了老君的炼丹炉。”
徐米露说着就变出一口大缸,把炼丹炉里的肉不要钱地往里装:
“等会儿洗干净趁早还回去,清洗干净被发现的话还能有回旋余地,你可知晓老君有什么喜好之物,我寻些供起来。”
“今天这算什么麻烦。”
哪吒躺在空中,以红绫支撑半个身子才道:
“不过是又同老君借了炼丹炉罢了——从前人间有那修道的术士,炼得呼风唤雨之术,每每与人斗法,就要请雷公电母助阵,一次失手雷云险些劈了老君的药田,老君也是小惩大诫,并未动怒。
还有一回,南瞻部洲有个妖精战山为王,吞吃了不少凡人,还险些混进天宫,天兵天将捉拿此妖时险些毁坏老君宫里的牛棚,老君只是罚那天兵去天河饮牛。
又有一回,哦,那回是有个猴子大闹蟠桃会,还打翻了老君的炼丹炉,吞吃了九转金丹,老君这才罚他入八卦炉以丹火炼制七七四十九天——”
说着哪吒翻了个身,懒懒道:
“老君素来仁厚,从不与我计较此等许小事,等童子清醒前还回去便是了。”
徐米露听着听着,脑海里就能勾勒出一个好脾气的白胡子老头儿形象。
当年她师父踢翻炼丹炉不说,还吃光了老君炼制的九转金丹,可后来师徒四人西行途径乌鸡国,为使乌鸡国国君还魂,孙悟空上天求取的那枚金丹,还是老君所赠。
老君脾气是真好啊。
徐米露想着想着,思维又发散到其他地方去:
“原来天上时时刻刻都有星君神官看守,只是一点动静就有神将下凡,看来话本子里动不动就有妖魔灭世,魔星临凡都是假的。”
在西游位面成熟的神话行政体系内,保管你妖魔当天自立为王,第一天就有土地城隍记录在册,你是何年生人,祖籍何处,阳寿多少,阴寿几何,什么时候到了此地,又是什么时候招兵买马通通记在小本本上。
第二天就有值日功曹上奏天庭,第三天就会有一位三头六臂莲藕童子身的三太子上门送温暖。
什么毁天灭地,什么为一人屠尽天下人都不存在的——真当漫天神仙吃干饭的吗?
哦,孙悟空除外,他老人家一路从阴曹地府再到东海龙宫,然后从南天门砍到凌霄宝殿的壮举,估计这世上都没第二个人能做到。
也不知是哪里戳中了她的笑点,徐米露抱着肚子笑起来,哪吒还以为她也吃醉了,一脸嫌弃:
“先说好,今日这锅肉大家都吃了,等会儿洗炼丹炉你可逃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