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笑吟吟端起酒杯:“我敬各位,谢你们大冷天的肯进京,给我送这么好的货物。”
商人们和郑掌柜的喝了,皆道:“这酒好,这是好酒。”
像是第一杯就酒薰眼热,贺宁忙道:“明年的货物,还是这种品相,各样加起来十万斤,我要了。”
“嗤!”
五个商人一起嗤笑,只有郑掌柜的面上笑开了花。
贺宁稳如泰山:“各位为什么笑我?”
“贺东家,我们没有欺负你年青,但是你一张嘴儿,把你自己欺负了。”一个商人道。
贺宁还是笃定:“这是何意?”
“贺东家你不懂海产吧?”
贺宁微笑:“昨天我就说过,我们店里头回进海产干货,本打算在门口支摊,免得气味影响店里衣料,我是不懂。”
五个商人个个精明,另一个商人道:“那你张口十万斤,看来这门口不用支摊?”
贺宁暗道一声佩服,果然老商人眼睛尖,他笑道:“实不相瞒,你们在小家子气,总共给我一千斤,我已经卖出去了。”抚一下额头仿佛有抹冷汗:“差点把我们自己留着吃的也被主顾拿走。”
商人们呵呵笑:“昨天你还说卖卖看,今天就怪我们小家子气,贺东家,是你小家子气,不肯向我们展露手段,让我们开开眼才是。”
在这样的对话里,郑掌柜的乐乐呵呵,觉得酒和菜更添滋味,他寻来的这生意,现在看来双方一见如故,郑掌柜的不高兴还等什么?
在商人们的注视里,贺宁想了想,笑上一笑,再回话:“还真是,有些话吧,不说也罢,”
“说!不说明年不给你送货,你就美吧,要没有老郑牵头,你稳坐京里能到手这么好的货物?”商人们怂恿着,不肯放过贺宁。
贺宁笑道:“好好,我说,”
商人们目光炯炯,把耳朵也支起来的模样,郑掌柜的见到又是一阵好笑。
贺宁压低嗓音:“我店开的时间其实不长,但是,有大主顾照应。”
商人们张张嘴:“这就完了?我们猜也猜得出来你有大主顾,你要说出来你的大主顾是谁?”
自己也觉得这问话有难度,有些人爱吹我认识谁谁谁,但有些人背后靠山只字不提。
他们笑起来。
贺宁也笑:“俗话说京里到处是大人,我不说你们也能知道。”
商人们没再强迫他,互相看看道:“你不说也成,你明年要大宗儿海产也好说,但是有一样,既然是合伙生意,凡事你也得出力。”
“比如?”贺宁沉稳道。
“比如从南边往北九哨十八卡,这个数字还是指大的码头,层层勒索让人不耐,你贺东家也得出出力气。”商人们目光精明。
贺宁沉吟:“不知我听懂的对不对,你们过路的关卡我不出力,明年的货物是不给呢,还是没有十万斤?”
“你总提十万斤,是没想过十万斤是多少生鲜海味吧?没想到就我们带的这一千斤干货,从品相上说,八十到一百斤里挑出一斤吧?贺东家你张口就是十万斤,这胃口大的倒不如把我们也吞下去,这也干脆。”
贺宁凑趣:“我不吃人肉。”
打了一阵哈哈,双方心知肚明,贺宁是怎么也不会说出来他背后靠山,而商人们要的是自南往北路上太平。
贺宁暗想,别说我们没事不喜欢惊动秀姐和世子,就是你们真的有事情,谁又说得好是你们一路招摇一路惹事,还是被勒索。
生意可以不做,万万不能耽误秀姐在婆家度日。
他继续热情的劝酒劝菜,酒罢,把商人们交给跟来的伙计,向郑掌柜的使个眼色,两人走到一旁,贺宁道:“郑叔咱们实话实说,生意可以少做一笔,秀姐那里不能打扰。不是我贬低你的知己,咱们说到底和他们隔乡隔肚皮,不算熟悉。”
郑掌柜的摆手:“你就稳坐店里等货就成。他们又不傻,一千斤上等干货,一个上午就卖完,他们上哪里儿找这样的店铺,嘴上说的强硬话,谁不会?”
“哦,这么说他们明年还愿意送货?”贺宁道。
郑掌柜的愕然一下:“你不会真的想要十万斤吧?”
贺宁道:“你放心我们有钱,十万斤又不可能一笔送来。再说你还能没想明白,一千斤干货被公主府上买走大半,余下的王府郡王府张口就是一百斤,把我吓的,我差点把自己留着吃的一斤两斤也卖掉。”
郑掌柜的点头:“是是,我刚才也想到你的大主顾们里有谁,不过你得明白,这些商人们说的没错,五斤鲜货晒一斤,挑出来品相好的,是得个几十斤出得来,你要好货十万斤是没有的。”
贺宁自己没发觉,他悄悄松一口气。
郑掌柜的道:“横竖他们不走,要在京里过年,我再和他们聊聊,而你宁哥也把心放稳了,就今天这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就很好。”亲昵的拿手背碰碰贺宁手臂:“你啊,要记得牢春闱第十值钱的很呐。”
贺宁像被从尘封记忆里翻找出什么似的,恍然在面上,低声道:“春闱第十也用得上?”
“用得上,你信不信我?他们只怕今天上午就往衙门里使钱打听,别小瞧这几个没来过京里,钱能开道,春闱第十,你说话有分量的很。”
郑掌柜的说到这里,眼睛眯的只有一条缝儿,他家的留根只差一步也就春闱有名。
两个人分开,郑掌柜的要往学里看儿子,说这会儿午休之后,上课之前,是个空儿,贺宁独自回店铺,带着酒意在雪地里蹒跚:“春闱第十,值钱的很呐。”
绿竹接住他急的不行:“哎呀你这个人不中用,还指望你回来商议事儿,你把自己吃成这样。”
贺宁看着她嘿嘿,春闱第十的娶绿竹,那殿试高中的还光溜溜,真好。
“哈哈.....”贺宁睡着。
绿竹给他盖好被子,扛着棒槌来见燕燕:“等他醒了我就打他,你别拦着我,这人不中用。”
燕燕取笑她:“唱戏的来了,你为什么要打他,他为生意才吃酒,你应该往厨房做碗醒酒汤。”
绿竹舞着棒槌说个没完,章妈妈和燕燕奶娘在房里午睡,听到这动静也笑了起来。
贺石头从店铺走来:“秀姐在门外面请二位东家。”
绿竹放下棒槌:“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进来?”燕燕一面起身一面笑:“不忍看你此时形容儿,秀姐吓的不进来了,得你相请。”
绿竹笑嘻嘻:“那我请她去。”燕燕随后跟上。
元秀坐在马车里顾盼她们,抿抿唇笑道:“看你们像是刚玩过,好吧,不带上我玩,又偏在我面前露出来气我。”
绿竹凑上去:“听我对你说,落第的陪客吃多了酒,我正在笑话他,还有过年本就忙碌,他这算偷懒,刚好秀姐你来了,进去打他一顿再走。”
元秀开开心心:“陪客啊?一定是昨天送干货的商人吧,我就知道春闱第十不是白得的,落第的还是有好处的,居然还会吃醉酒。”
绿竹跟着欢欢喜喜:“是啊,好歹他也考个春闱第十,否则真正没脸见人。”
燕燕忍住笑看着绿竹这就不提她的棒槌,元秀又招呼一声她:“你也凑近些,我家里还有客,中午从我婆婆那里用过饭回来,罗妈妈在二门外拦下我,我说那就不下车,我来告诉你们,再来也看看有没有背着我偷吃糖瓜子?”
元秀坐在车上,揭开一角车帘,燕燕和绿竹凑近,嘻嘻哈哈又是几声笑,元秀一五一十说出来:“谭侧妃把持肃王府,竟然把手无处不伸,郡主的奶娘孟氏警觉,把凡是不敬郡主的人一一打发,肃王府就空了大半,使唤上的人手勉强够用,田庄和店铺上人手短缺,一时半会儿的要人容易,可是郡主在学当家,送来一堆人重新甄别她就犯难,孟氏来见母亲,说一次少进些人,让郡主花上几年慢慢的懂得管家。忠心的人收回王府重新分派,肃王府的店铺十处七空,据说田庄上也这样,有两处田庄分别和母亲与我家里的比邻,孟氏又来见母亲,说帮忙照管。”
燕燕吃惊:“肃王府也是几十年的府第,出一个谭侧妃就败了根基不成。”
元秀淡淡:“以我看也是这样,谭侧妃不再管家以后,店铺和田庄都有卷款逃走的,郡主也真的长大,把谭侧妃养着,慢慢的从她嘴里磨出钱财。”
绿竹瞪大眼睛:“她还敢昧下大宗儿的财物?”
“孟氏也同意郡主这样做,说交到太宰衙门去,就怕谭侧妃见到自己获罪,什么也问不出来。她昧下的不会少。”
绿竹抬眼看天,白雪飘絮,还是那个天空,地面堆雪也还是那个地面,怎么会出现这么没有王法的事情?
谭侧妃这犯的是杀头罪名啊。
读书的姑娘绿竹闷闷不乐,幸好元秀接下来的话让她重抖欢喜。
元秀的声调添上欢快:“猜我婆婆让我过去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