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娘看着霸气外露的庞亮,眼中多了一丝赞叹。
此人人品低劣之极,但城府心计确有独到之处,若非自己被逼前来,只怕也不愿跟此人为敌。
一念到处,夜狐狸不由苦笑道:“点检猜得没错,妾身这次作茧自缚,太过自信易容之术,结果尚未到雅商城就被一个宗门武者给堵上了。他击败妾身后,给了我一条生路,却只能以你的首级来交换。”
“那就爱莫能助了!”庞亮冷笑道,“不过,既然你们敢杀曾贤,应该早就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了吧?”
“呵呵,妾身就算今夜殒身,只怕点检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宗门武者同样不会放过你!”胡三娘侃侃而谈,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庞某与你们绿林人物不同……”
或许是这几日憋闷得太久,难道有个人可以一吐为快,庞亮稍稍放松了一点,淡然一笑。
“庞某毕竟是个官,还有机会弥补。只要以后能出政绩,有了官名护身,那些个宗门武者就不会再动我,所以说这世上之事皆是以成败论英雄。”
“点检倒是自信,可惜你没那个时间了。”夜狐狸嗤然一笑,“因为曾贤还活着!”
“哼,胡说八道,你若想以此话语动我心志,那就打错主意了。庞某绝不可能失手,曾贤那种伤势别说是个普通人,就算是武者也不一定能撑下来。”
庞亮瞳孔一缩,虽然嘴上说得强硬,但心里却莫名有一丝恐慌,“何况,就算曾贤还活着,宗门武者也不会告诉你!”
“你说得对,人家没告诉我,是老娘自己好死不死猜出来的。”胡三娘苦笑着说道,“老娘将这消息告诉你,却也不是乱你心志,仅仅是给你报个信罢了。
你若今夜死掉,那就让你死个明白。若是老娘死在此处,那么你知道曾贤未死,就还得跟那几个宗门武者对上,也算是给我报仇了!”
“我不信!”庞亮终于失去了镇定,喘着粗气,红了眼睛。
他不怕宗门武者找上门,但曾贤却是心中唯一的魔障。若是曾贤真的还活着,那他的一切都将是镜花水月,刚依上的靠山也不会保他。
“你信不信,又能如何?”胡三娘忽然侧耳,她在听远处隐隐约约传出的打更声,“三更了,时辰算来也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庞亮耳朵很尖,听到胡三娘的自言自语,顿时心生警惕。
“点检机智过人,莫非到现在还一无所觉?”胡三娘摇头叹息,淡淡地说道,“我夜狐狸武功虽然不济,但上门生意总是络绎不绝,点检觉得别人都是看中了妾身哪一点?”
庞亮目光闪动,心中警兆大起,冷笑着说道:“总有些人是欺世盗名之辈,你若真那么厉害,怎么会潜入曾府大半年都没有杀掉曾贤,最后还非要庞某动手?”
“呵呵,这事须得分两方面看。一是你背后那几位大人不欲曾贤在阆中城出事,想要等到他上京述职的时候。二是因为曾四,我初到曾府时,曾四就知道我身怀武功,几个月来的暗斗却是你所不知道的。”
说到此事,胡三娘有些气苦,无可奈何地说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叫来孔家兄弟当帮手,何必将曾四的消息泄露出去。没有我们作为明子,你当日如何能杀曾贤,又如何杀完人后逼退曾四……”
“哈哈,这么说来庞某还得谢谢你们咯!”庞亮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
“无须说谢,只要点检今夜能借头一用,老娘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胡三娘轻笑着说道。
“庞某人头在此,只怕你不敢来拿。”庞亮使劲拍了拍粗壮的脖颈,讥笑着说道,“你不来下手,莫非以为这头会自己掉下来不成?”
“谁说不曾下手,老娘早就做完了,只是你一无所觉而已!”胡三娘笑眯眯地说道,“我夜狐狸可不像你说得那样,是欺世盗名之辈,只是很少凭武功蛮干罢了。”
“做完了?”庞亮静心一想,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提气运劲,却发现丹田空空,浑身无力,“你,你什么时候给我下了毒?”
“有两天了吧,你那书房的茶水可都是妾身给你准备的。”胡三娘惋惜地说道,“本来你有机会发觉的,因为那人给我的时间太少,每次用药的分量比较重,茶水颜色略微有异。
可惜你出身贫寒,还没养出品茶的功夫,再加上心虚太过,不敢用点检司兵丁护宅,这才让老娘来去自由。今晚是最后一次下药,这个时间也差不多发作了。”
“那你刚才和我说了那么多,一直是在拖延时间?”庞亮脸色发白,不知觉间嘴唇已经有点发青。
“哈哈,当然了,否则老娘跟你说那么多废话干吗?”胡三娘放肆大笑,面带鄙夷地看着庞亮,“你才智武功皆都不错,但可惜只是个小武官,又不像宗门武者那样多有江湖历练,所以根本就不懂绿林中人的江湖手段。”
“你以为所谓的绿林高手就只会偷鸡摸狗,剪径劫道吗?”胡三娘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身上肥肉颤抖不已,“那人遣我来杀你的时候,老娘本无多少把握。可现在看来,杀你如宰一狗,哪有杀曾贤那么麻烦!”
“你……放肆!”庞亮目眦尽裂,飞身就朝胡三娘扑去。可惜在半途就内气用尽,直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中长刀也被甩出去老远,目露绝望之色。
“好了,庞点检,该上路了。”
胡三娘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几柄毒刃夹在指间。她到此时依然小心翼翼,不想给庞亮任何翻盘的机会。
片刻之后,夜狐狸提起一个染血包裹,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原地只留下了一具无头尸身和一个昏迷鼾睡的不大孩童。
……
第三天中午,前往雅商城的官道小树林内,胡三娘与白崖相对而立。
“喏,拿去,希望你言而有信。”夜狐狸咬着牙,将手中染血的包裹丢给了白崖。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白崖看着手中死不瞑目的庞亮首级,心里却丝毫都没有爽快的感觉,反而只觉有些沉重。
一个七品武官啊,换在前世跟县长同一级别,可现在就这么死了。跟他以前在狄道城搏命杀掉郡守不同,这次他连手都没抬一下。
庞亮首级传到他手上的这一刻,白崖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仙武宗门在这个世界人族内部的掌控力。
难怪诸子百家和各大仙武宗门一定要弄个自废武功的“仙凡誓约”,实在是他们的力量太强。如果不加以限制的话,那就跟核弹没区别,到最后一定会自己毁灭人族。
“我做错了,不该遣胡三娘杀了此人。”
看着庞亮的首级,白崖心中隐隐泛起一丝后悔。
他突然醒悟,自己已经连累师门了。仙武宗门不是官府,不需要证据和狡辩。哪怕是胡三娘出手杀了庞亮,别人最终还是会算在他和青城头上。
“喂,崖哥儿,人都杀了,该帮我解毒了吧?”见白崖有些愣神,夜狐狸却有些不耐烦了,着急地催促道。
“嗯,白彤!”白崖回神,招呼了一声铜尸,同时手指一弹,一颗清香四溢的丹药落在胡三娘手上。
“尸毒属阴,正好被这颗易阳丹克制,等白彤吸回本命精元,你便服下此丹清除余毒。”
半晌后,夜狐狸看着镜子,发现左肩那条丑陋的毒线已经消失,终于松了口气。
“嘻嘻,崖哥儿,算你还守信,那咱就后会有期,啊不,后会无期了!”胡三娘调侃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慢着!”白崖目光闪动,忽然出言叫住了她,“你现在还不能走。”
“你要反悔?”胡三娘回身,皱眉看着他。
“当然不是,只是我信不过你。曾贤此时应已乔装出城,只是他不会一直使用传送阵,那样有可能暴露身份。若是只坐船和坐车,那么到成都至少还需两月左右。”
白崖平淡地说道,“在此期间,你就留在我身边,等曾贤到了成都,我就还你自由。”
“放屁,老娘现在杀了两个官,早就是各个宗门历练弟子眼中的大肥肉了。现在不跑,等过上两个月,我还跑得了吗?”
夜狐狸一听就炸毛了,气得胸脯起伏不定,尖叫道,“老娘就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靠不住,要吗你现在杀了我,不然老娘绝不留下。”
“真要我杀了你?”白崖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个……你也不想毁诺的吧?”夜狐狸一窘,讪讪然地说道,“再说了你留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勉强是没有好结果的,你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我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白崖哭笑不得,旋即眨了眨眼,戏谑地说道,“我不用时时刻刻盯着你,反正你现在也必须跟着我,否则性命堪忧啊!”
“性命堪忧?你对我又做了什么?”胡三娘想了想,脸色一变,“莫非是刚才的易阳丹……”
“嗯嗯,真聪明,易阳丹确实能驱除铜尸余毒,但我身上的易阳丹本来是用于抵御雪峰酷寒的。平常人吃了阳气过甚,每天日到中午必定五内俱焚,痛苦不已。”
白崖面皮不动,憋着笑说道,“而且易阳丹效力很长,一颗吃完,在酷寒的环境下也能撑上一两周。而在平地上的药效时间就更长了,一两个月处于阳气过甚都没问题啊!
不过呢,我没有害你哦,这丹药本身就不是毒药,还是可以用其他丹药中和的。你若不信,可以先跟着我一天,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白崖瞥了一眼呆如木鸡的夜狐狸,幽幽然地说道,“你不是笑话过庞亮吗,莫非以为我等宗门武者就不会耍耍心机,弄些‘江湖手段’?真是太天真了,这都是因果报应呐!”
胡三娘神情变幻莫测,双肩颤抖,忽然怪叫一声,张牙舞爪地朝白崖扑去。
“老娘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