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之后,暃可能是感觉时机已经成熟了,选择召开了一个全玉城都可以参与的定罪大会,被定罪的目标嘛,自然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人嫌狗厌的秘玉会了。
定罪大会的地点,暃选择了在玉城广场之上,不仅仅因为这里对暃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还因为这里,能够让全玉城的人都看见。
这里,是晟和暃彻底决裂的地方,而其中幕后的黑手,就是秘玉会,所以暃将定罪大会的地点选在了这里,也算是出了自己的一口恶气。
定罪大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玉祭司面色坦然地从玉城广场之外走来,围观的玉城百姓们神色复杂地给他让出了一条通路。
虽说秘玉会的行径令诸多百姓唾弃,但这个秘玉会之主玉祭司,是实打实地为玉城做过好事的。
玉祭司,玉城秘玉会的神职人员,魔神残存神识的爪牙。从魔神处获得力量生成玉结界庇佑玉城免受灾难,使得玉城成为云中漠地唯一免遭战乱的城市。
玉祭司作为玉城信仰的代言人,受到举国上下的敬重。依照法令,除国王以外,任何面见玉祭司的人都需要行礼以示尊重。
但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之后,玉城民众之中很少有向他行礼的了,但玉城百姓们也没有像是对待其它的秘玉会成员一样敌视他。
在玉祭司入场后没多久,暃也一闪身出现在了玉城广场最高处的主位之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玉祭司,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说道:“不该是你来的,玉祭司。”
玉祭司倒是颇为豁达,摇了摇头,说道:“呵,此次被定罪的,不是我秘玉会之中的所有人吗?谁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玉祭司自己也知道,凭借他在魔种之乱之中保下了玉城的功绩,即便这件事真的是他所谋划的,暃也不会动他,甚至还会主动把罪责从他身上洗清。
但他累了,他虽然看出了这次的定罪大会完全就是暃发难的借口,但他并不想去解释了,他发现秘玉会已经开始逐渐违背了它的初衷,借此机会清洗一下内部人员也好。
暃一眯眼,他也看出了玉祭司的意思,身为秘玉会的领袖的玉祭司前来领罪的话,这次的定罪大会的效果,恐怕会出奇的好。
当然,这也是玉祭司给暃面子,暃自然不会驳了玉祭司递来的台阶,顺竿爬地说道:“此次的事件,确实与玉祭司大人无关,但玉祭司大人也有御下不严之过,来参加定罪大会倒也可以。”
玉祭司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带人证上来!”暃高喝一声,随后几位城主亲卫就将高渐离与阿珂带了上来,两人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地讲了出来,只不过将‘莫雷’的名字全都改成了‘某个秘玉会成员’。
“这些,玉祭司大人可有要解释的?”暃听完高渐离与阿珂的描述之后,斜睨了一眼玉祭司,问道。
“这些,并不足以证明这件事是我秘玉会的人策划的,也不排除有人冒充我秘玉会成员的可能性啊!”玉祭司知道暃之后还有‘证据’要拿出来,若是自己此刻直接将罪认了下来,恐怕暃的这一场戏就达不到目的了,玉城的百姓们也不会认可,于是只好顺着暃的话继续说下去。
“哦?巧了,我这里还有证据。”暃微微一笑,似是在感叹玉祭司确实上道:“将另一组人证带上来!”
城主亲卫再次登场,又带了两个人过来,不过这次与高渐离两人不同,高渐离和阿珂更像是被‘请’上来的,而这两个人,则是被‘押’上来的。
“玉祭司大人,这两个人,你可认识啊?”暃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两个被自己买通的秘玉会成员,询问着玉祭司。
玉祭司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说道:“自是认识,这两人都是我秘玉会的成员。”
秘玉会这个组织的规模并不大,玉祭司能够认出所有人也并不奇怪。
“那玉祭司可要好好听听,他们两人的所见所闻了。”暃十分柔和地对玉祭司说道,随后语气一厉,对那两个秘玉会成员说道:“你们两个,把对本城主汇报过的事情,再说一遍!”
“好嘞,好嘞!”两个秘玉会成员赶忙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自己编造的故事讲了出来。
“那天我们两人值夜,本想去偷个懒喝点小酒,暖和一下身子,结果差点被起夜的人发现,我们两个一害怕,就随便躲在了附近的一间废弃的屋子里。”
“但是没想到,我们两个在那间屋子的隔壁屋子之中竟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我们两个好奇之下,就凑上去看了看,没想到......”说到这,其中一个秘玉会成员还颇为畏惧地看了玉祭司一眼,似乎有什么不敢说的东西一样。
“但说无妨,不必顾及我。”玉祭司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们透过两个房间之间的墙壁上的缝隙看到,除了玉祭司大人之外的,所有的秘玉会的高层,都聚集在那一个小屋子里,商量的,正是雇佣刺客刺杀城主的事情。”
“因为事关重大,我们在哪里听了许久才敢确定下来的,之后我们就直接上报给了城主,之后就来这里了......”
“......所有高层?”玉祭司喃喃道,双眼微眯。
他猜到了暃打算趁此机会清洗秘玉会,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狠,打算直接断了秘玉会的根啊!
“对,所有!”被买通的秘玉会成员一口咬定是这样。
“好了,带下去吧!”暃深知这两个人的描述漏洞百出,说得越多越容易露馅,干脆挥了挥手,让人将他俩带了下去。
“玉祭司大人,可还有何话说?”暃再次似笑非笑地问道:“若是还不相信,我只能去秘玉会的驻地搜寻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物证了!”
“这就不劳烦城主大人了!在来之前,我已经搜查过了秘玉会所有人的住处,这件事确实是我秘玉会的人干的,这些是我找到的物证。”玉祭司挥了挥手,几个人抬着一些东西走了过来。
暃定睛一看,不由得一惊,这不就是自己打算用来给秘玉会泼脏水的、从莫雷府邸上搜出的赃物吗?可是自己还没有动手布置啊?玉祭司又是从哪里拿到的这些东西?
“现在可以下达最终判决了吗,城主大人?”玉祭司淡淡地说道。
暃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玉祭司,颇有深意地说道:“玉祭司大人......好手段啊!”
能从自己的手下那里将这些东西取过来,不是什么难事,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打算将这些东西藏到秘玉会成员的驻地的呢?
玉祭司这一手,就是在警告暃,他已经给了台阶了,让暃不要得寸进尺!
“小手段罢了,比不得城主大人。”玉祭司还是语气平淡地说道。
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道:“既然秘玉会罪责已定,那就将现有的秘玉会除了玉祭司之外的所有高层全部撤职查办,空缺出的位置又本城主和玉祭司大人共同筛选出合适的人选补足,如何?”
玉祭司终于面色微变,最终叹了口气,拱手道:“谨遵城主之令。”
玉祭司知道,暃这是要往秘玉会之中安插自己人了,但他也没什么办法,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够挽救现在越走越歪的秘玉会了。
之后的事情便简单了许多,所有的秘玉会高层全部被收押,他们之中最终判定无罪的会被释放,其它的......必死无疑,
即便是被释放的那些,被释放后也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位置了,后半辈子只能安安心心做一个富家翁了。
暃挑选了一批自己的心腹顶替了他们的位置,到了这里,玉城的风波才算是彻底平静下来。
“我总觉得,那个玉祭司也不是什么好鸟。”在空中花园的书房之中,暃正与钟飞密谈着什么。
“我能感觉出来,他似乎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暃苦笑道:“但是他对玉城的贡献实在太大了,即便我是城主,也不能随意动他。”
“呵,魔神的力量岂是那么好得到的!终有一天,他会为他借来的力量付出代价。”钟飞颇为嘲讽地说道。
明世隐,就是一个借了魔神力量的典型,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沦为了帝俊的走狗了。
“我会盯着他的。”暃神色郑重地说道。
就在这时,一位城主亲卫神色激动地闯了进来,高声道:“喜事,大喜事啊城主!”
“何事?”暃十分淡定地问道:“可是秘玉会的审判工作已经彻底完成了?”
“不......不是......”亲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是晟公子!晟公子回来了!”
“什么?”暃再也保持不住自己的淡定,十分震惊地站起身来,急促地问道:“真的?”
“真的,是真的啊!晟公子现在正在宴会厅内,和苏烈将军交谈。”亲卫回答道。
暃闻言,快步冲出了书房,直奔宴会厅而去。
宴会厅之中,晟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曾经最为崇拜的偶像,眼角不禁有泪珠滴落。
苏烈也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似乎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青年时代的苏烈于科举中拔得头筹之时,似乎便注定了人生的坦途:出身世家望族,才华横溢又深得老师赏识,前途无量。然而同窗们大跌眼镜的是,他选择了投笔从戎。
自幼生活于长安,见惯东市和西市的繁华,无数次想象来自远方的珍奇异物,如何经过漫长的丝绸之路被送到长安。碧眼的异乡商人,讲述着惊心动魄引人入胜的旅途故事。摇曳的驼铃,汗血的宝马,绿洲之上的古老城池……还有长城,守护一路繁荣的长城,遥遥看到它的屹立,就能让长途跋涉的旅人们心安。对此心驰神往的青年,放弃仕途,作为长城守卫军一员在边塞度过十年时光。
离开故乡长安的十年里,曾经握笔的手生满老茧。与意气风发的诗人饮过送别的美酒,也从沙漠中挖来瓣鳞花精心栽培。他愈发坚定相信,长城才是自己生命的羁绊与归宿。
彼时商旅往来长城频繁,但小范围的纷争时常发生。苏烈向戍边的他国将领提议放下干戈。对方耳闻他的宽厚,信任这份诚意而欣然接受,双双去掉警备。自此边民们可以在固定的日子举行关市互通有无,那些年的长城内外畜牧遍野,繁盛尤似关内。
直到令他终身悔恨的不幸发生。
盖着朱红印章的密令,用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口吻,质问关市开放乃通敌行为,命他将功赎罪。
苏烈不解而愤慨,一连好几封奏章抗议,皆石沉大海。反倒催促行动的密令道道紧逼。贪图功劳的监军急不可待,私领随从偷袭参加关市的戈壁之民,好为平步青云邀功。苏烈策马赶去为时已晚,昔日繁华的市集徒留废墟与硝烟。深深的痛苦与愧疚灼烧着心灵——尤其听闻旧日缔约的对方将领也下落不明。
毫无疑问,袭击破裂了长久的信任,长城两侧的氛围骤然紧张。而上峰大堆的军功赏赐,明晃晃嘲笑着他的古板,使他如芒在背。
辜负信任。
辜负和平的期望。
是自己的过错。
抱着难以遏制的悔恨,终于,大漠马贼冲击帝国边城的战斗中,奉命援助的苏烈挡在摇摇欲坠的城门前,钢刀早已卷刃,面对蜂拥的敌人,他大吼着挥起粗围的撑木迎击而上。
要赎罪才行,哪怕是用生命。
身躯轰然倒下。
不知过去多久,苏烈从昏迷中醒来。一群流民拼凑出为数不多的食物,努力挽留他的生命。
“是守卫军的人吗?”浑身灰扑扑的小孩好奇心满满:“长大了,我也想加入。站在长城之上……”他摆出舞剑的姿势。
“不……你们认错了……”苏烈从喉咙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内心的声音在呐喊……为什么自己仍然活着,没有守护住从少年时便珍视的、向往的东西,不得不厚颜苟活着。自己……不配拥有这名号!
从这天起,昔日世家子弟,曾经长城守卫军的猛将,彻底抛弃所有。他混迹于流民之中,俨然成为领头人,教他们读书识字,狩猎耕种乃至武技兵法。当动荡和冲突发生,那魁梧的身影便带着衣衫褴褛的伙伴,出其不意的出现,援救危难中的人们。偶尔在月色下,他会想起和友人诀别的那杯酒,想起或许此生再也回不去的长安。
这是他的赎罪。
苏烈这个人,恐怕早就作为牺牲者的一员,被世人遗忘吧。
可命运总是出其不意,时时勾连起苏烈与长城之间的羁绊。那绯红身影的出现,断然结束了他的自我放逐。
“你,不是长城守卫军吗?”
“我没有资格。”
“那不更应该像个守卫军的样子,堂堂正正担起该担的责任吗?”她说。“至少设法弄弄清楚,当年发出袭击密令的主使者,真正的面目!”
宽大的手掌猛然握紧。遥远暮霭中,起伏的长城傲然耸立,犹如十多年前所望的第一眼那样。
晟,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被信任的人所误解,最终才落得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