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二少爷已经回府了。”
在长房窦氏的院子内,窦氏正翻开着姚氏让人送来各项收支账簿,虽然她不再管婚礼一事,但是婚礼所需的银子大部分都还需要从公中所出,这些账目,窦氏自然不能撒手不管。
虽然这几日她都没有去过三房,但是,但看这账目,便可以看出婚礼的盛大。
居然和当日他儿子成亲之时差不多!
窦氏一直不愿意去怨恼三房,因为她的儿子方才是嫡长孙,未来安国公府的继承人,可是看着这些账目,想着安国公居然纵容齐明景私自出京。
虽然皇上未必会为了这件事而惩处齐明景,可是毕竟是不合规矩的事情,若是有人借着这件事打击安国公府却不是不可能!
国公爷他不觉得对齐明景太过于偏爱了吗?
齐贵妃偏疼齐明景她可以理解,可是为何连齐家的一家之主也和贵妃一般妇人之见?!
“回来了就回来了,跟我说做什么!”窦氏正在气头上,听闻了这个消息自然是愤怒。
前来禀报的婆子不禁惊了惊,“是……”随后,便想悄然退下。
“等等!”窦氏叫住了她,随后拿起了眼前让她一肚子火的账目,“将这些账本送去给世子爷,便说我做不了主,让世子爷看着办吧!”
自从那日不欢而散之后,齐兆觉便未曾来过正房。
窦氏心里是难过,可是,毕竟不是十来岁的小女子,不会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根本不将她放在心上甚至连一丝敬重都没有的丈夫身上。
她也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
齐家和窦家的矛盾经过了先前谣言一事之后必定是进一步激化的,虽然谣言一事看似要不了了之,可是,嫌隙已经埋下,等待着将来爆发罢了。
若是将来齐家和窦家真的撕破了脸,她这个齐家的长媳宗妇,窦家的外嫁女,便是最为尴尬之人,虽说齐家不会为了和窦家的恩怨而休了她,可是,她的日子必定不好过!
安国公还在或许还好些,若是安国公不在了,那承继安国公府爵位的丈夫,又会如何对待她?
窦氏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而目前,还没有化解的办法。
婆子接了命令便捧着账本去了前院。
打听一番之后,便得知齐兆觉此时出门在外,并不在府中,婆子便依着规矩,将账本交给了齐兆觉书房的长随,让他待齐兆觉回来之后转交。
那长随接了这项任务之后面色有些奇特。
因为后院的事情,作为一家之主,是很少过问的,即便齐兆觉对窦氏不冷不热,可是,却也从不插手后院的事情。
长随心中虽然疑惑,不过,却还是接下了账本。
……
齐怀若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归田居。
老杜早便在院子门口等着齐怀若。
“杜伯。”齐怀若上前低头见礼。
老杜忙道:“不敢,二少爷,国公爷等候多时了。”
齐怀若点头,起步进了归田居,往前方不远的正堂而去。
安国公此时正端坐在了主位上,脸色有些不好。
齐怀若上前,“祖父。”
安国公抬头看着他,却不语,目光锐利无比。
齐怀若也没有说话,平静地和他对视。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沉郁。
又过半晌,安国公沉声开口:“为了一个女子做到这般地步,怀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祖父认为一切都源自于一个女子吗?”齐怀若缓缓道,语气有着一丝淡淡的讥诮。
安国公脸色又沉了一些,不过,却没有继续发作,而是,在沉默会儿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明景,很多错既然已经造成了,你我都没有办法补救,可却不能以此为借口继续犯错!而且,过去的一切事情,和皇后,和护国公府,都没有多大的关系!贵妃千方百计针对皇后,已然是错,你不该和……”
“护国公府的确派人去了姑苏。”齐怀若打断了安国公的话。
安国公眼眸一眯,多年来积累的气势在一瞬间如数释放。
齐怀若感觉到了一阵威压向自己袭来,可是,他却没有丝毫的退让,“护国公府既然下了手,就应该承担后果,更何况,怀若所做,于护国公府来说也无关痛痒。”
“我不希望看见安国公府和护国公府撕破脸!”安国公沉声道。
齐怀若回道:“祖父,如今这样的情况,祖父觉得可能吗?即便贵妃娘娘愿意放下一切仇恨,可还有三皇子的存在,只要三皇子一日存在,安国公府和护国公府便不可能和平共处!”
安国公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盯着他,此时,别人无法从他的平静的神色当中看出他的想法。
“祖父,很多事情明景也不希望去做,可是,从明景一出生,往后的路,明景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而祖父当年将真相告知明景,不也是知道是这样吗?”齐怀若的声音有些飘渺,显得不真实,可是,他的眼底,却是认真,带着嘲弄。
安国公开口道:“或许,当年我不该告诉你。”
“即使祖父不说,终有一日,怀若也会知道,只是,到那时候,或许怀若恐怕不会如同当年一样,能够接受。”齐怀若嘲弄道,随后,垂下了眼帘,沉吟半晌,方才抬起视线,“祖父可知道当日的真相差一点要了当时的齐明景的命?”
安国公蹙起了眉。
“祖父,往后的路,我或许没得选择,可是,我希望结局,是由我来定。”齐怀若正色道,“怀若知道祖父担心什么,我可以像祖父保证,我会极力避免祖父所担心的事情发生。”
安国公眉头蹙的更紧。
“祖父不信怀若?”齐怀若淡淡笑道。
安国公缓缓开口,“并非我不信你,而是……我的女儿,我很清楚。”
“祖父,我想要的从来都是很简单。”齐怀若继续微笑道,“我想要一个可以和我相伴一生的女子,如今,我就要拥有了,往后,我想做的,便是和她白头偕老,其他的,对我来说,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顿了顿,又道:“我不会让这段恩怨延续到我的孩子身上!”
孩子。
是的,孩子!
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是一段缘分,他会尽一切的努力,让这段缘分一直一直维持下去。
他们会当真正的夫妻,会有孩子,然后有孙子。
一起相携到老!
安国公凝视了他半晌,然后缓缓道:“你很像你的父亲。”
“爹和娘一辈子相濡以沫,这是怀若最歆羡之事。”齐怀若笑道。
安国公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眼帘,缓缓合上,“去吧。”
“怀若告退。”齐怀若躬身道,随后,转身离开。
“明景。”安国公抬起了眼帘,“你是齐家的子孙,永远都是。”
齐怀若转过身,微笑道:“我是爹的儿子,自然也是齐家的子孙。”
“很好。”安国公点头道。
很多事情早在四十多年前便已经注定了。
既然注定了,是好是坏,齐家,只能承担,只能接受。
……
前方姑苏迎亲的队伍到达京城,已然进驻了安国公府在东城的别院,便等着两日之后的吉日正式迎进门。
因为先前的谣言,因而原本不该引起许多人注意的消息,却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被广为告知。
百姓们私下议论纷纷。
而一众勋贵则抱着各种的心思派人暗中打听消息。
厉家自然也是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随后,问候的礼物便送去了安国公府别院当中。
别院的管事了解了一番之后,便将礼物收下,不过却没有送到荣华的手上,而是,送到了温升面前。
温升见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既然是送给荣妹妹的,李管事怎么不送到荣妹妹手上?”
“送礼之人是温家的亲戚,依着规矩,礼物是该送到温家人的手中。”李管事正色道,表示一切都是依着规矩办事,交代完了之后,便没有继续留着,转身便走。
温升自然是有话反驳,可是看着李管事态度,那些话却说不出口,虽然方才到了别院没多久,可是,他却已经有种被压的喘不过气的感觉。
安国公府的人并未将他们当做贵客,更没有当做亲戚。
如今,连一份礼物都要分得如此清晰……将来,温家能够借的上安国公府的势吗?
温升不禁忧虑在心。
虽然安国公府的态度让温升心中不安,不过,厉家也是他来京城的目的之一,在不少温家人的眼中,温晋之所以能够成为如今的姑苏第一商贾,靠得就是厉家。
温升进京之前便得了父亲的交代,想办法和厉家打好关系。
安国公府他无能为力,不过厉家的门他还是登的了的。
因为婚期就在眼前,温升也没有在这时候前去厉家拜访,只是让了随行的一个长随去了一趟厉家,谢了厉家的礼。
厉崇文也是在等着回应,只是,在得知了派来的人居然是温家的随从之后,厉崇文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随便说了两句便将人给打发了。
随后,便直接去找了厉夫人。
“你去一趟裴家,不管如何,让君儿想办法和她的庶姐打好关系!”厉崇文毕竟是久经商海之人,单从接礼的人是温家的人便可以猜出安国公府的态度。
礼物是送去安国公府的别院,指名送给温氏,可是最终,收礼的人却是温家的人。
这件事若是没有安国公府的人的安排,礼物是不可能送到温家人的手中的!
虽然他也猜到了要借着这婚事靠上安国公府有些困难,可是,却没想到安国公府的态度竟然到了这般地步。
厉夫人心中虽然不悦,不过面上却没有表露丝毫,“明日是婚期了吧?老爷可接到安国公府的请柬?”
厉崇文的脸色顿时沉了几分,“厉家是温家的亲戚,便是有请柬也是温家的请柬。”
“那老爷的意思是……”
“让你去做你就去做,问这般多做什么?”厉崇文沉声道。
厉夫人面色仍旧是淡淡,“老爷让妾身去,妾身自然不敢说不去,不过妾身也不敢保证君儿会不会听妾身的。”
厉崇文闻言,正欲发作。
“老爷先别气。”厉夫人抢先道,“妾身并非在搪塞什么,而是因为前两日,妾身听闻裴家老夫人进京,便让人送了些礼物去,不想却撞见了君儿对着方才进京的裴老夫人大吼大叫的场面,原本这件事妾身是不想告知老爷的,可是,如今老爷让妾身劝君儿和温家长女交好,以免老爷将来埋怨妾身不尽心,妾身便不得不将这事告知老爷,老爷,君儿之所以如此对婆母不敬便是因为她得知了庶姐即将嫁入安国公府一事。”
厉崇文拧紧了眉头。
“君儿自幼便与这长姐不睦,后来因为裴大人一事,关系便也更加紧张了,如今听闻她居然嫁的如此好人家,心里便接受不了。”厉夫人叹息道,“也是她娘将她给宠坏了。”
厉崇文脸庞挣扎了半晌,然后一字一字地道:“你既然是她的外祖母,那便有责任教导好她!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难道要一辈子不来往吗?”
厉夫人心中冷笑,“既然老爷这般说,那妾身便尽力试试,只是妾身毕竟不是她的亲生外祖母,妾身的话她未必会听,而且如今她身子重了,情绪更是不好,即便她听得进去,明日的婚礼她也不太可能回去参加,倒是裴大人应该会接到请柬的。”
“好好劝劝她!即便真的不能劝的了她,至少,也不能让她因为这件事闹!”厉崇文最终也只能如此道。
厉夫人笑道:“老爷放心,妾身会尽力的。”
送走了厉崇文之后,厉夫人脸上的笑容随之染上了冷意,对着身边的丫鬟下令,“去准备一下,下午去裴府拜访裴老夫人。”
“是。”
……
裴夫人进京城之后便升格成了裴老夫人。
因为府中上下称温君华为夫人,而作为婆母的裴夫人自然便成了老夫人。
裴老夫人进京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怒气冲冲地欲挑起第一场婆媳斗。
温君华心里原本便难受,在得知消息当日,她已经从裴少逸口中得到了证实,她恨不得她死的那个人如今一跃成了国公府的媳妇,虽然不是世子嫡子的媳妇,可是,却已经是高高地跃过了她!
好在裴少逸的一番安抚,她方才没有发疯。
即使她嫁进了安国公府又如何?
安国公府岂是她一个卑贱的庶女能够站稳脚跟的?
身份比她高又如何?
她的那个丈夫能有裴郎体贴,能有裴郎温柔吗?
温君华用这些的问题安抚着自己,好不容易将那股要发疯的冲动压下了,虽然心里还是不舒服,不过过些日子她是可以缓过去的。
可是,这时候,裴老夫人来了。
挑她的礼以及将之前她杖杀她那连个丫鬟的事情,温君华看着裴少逸的份上还是可以忍的,可是,最后裴老夫人还将荣华高嫁一事给说出来。
“什么命硬克人?若真的是这样,太后怎么会赐婚?……若不是你那个不要脸的母亲欺瞒我们,我们裴家也不会娶上你这样一个恶妇……”
裴老夫人将当日厉氏说服她的理由拉出来讥讽反驳还不够,还说了好一番荣华的好话,当然,她这样做也并不是真的喜欢荣华,不过是借着荣华来压制自己的媳妇罢了。
在来京城的路上,她已经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温君华给狠狠压制住,否则,便枉为婆母。
温君华如何能够受得了这个刺激,当场便和裴老夫人吼起来了。
裴老夫人自然不会示弱。
婆媳两人便这般争执起来。
一开始也只是口头争执,不过渐渐的便开始动起手来。
裴老夫人实在是气不过打了温君华一个巴掌,虽然不算是重,不过对于身怀六甲的温君华来说,却已经是很严重了。
若不是旁边的婆子及时扶住,温君华肯定会摔倒在地。
不过虽然被扶住了,但是,温君华却还是动了胎气。
第一场婆媳之争,裴老夫人略占上风,不过也是付出了代价,那便是因为担心孙子而寝食不安。
直到厉夫人登门拜访,温君华仍旧卧床养胎。
裴老夫人是不想见厉夫人的,可无奈当日温君华摔倒的时候厉家的人也在场,为了防止厉家借着这件事大闹从而影响儿子的仕途,她只能撑着不适的身子去见了厉夫人。
她原本以为厉夫人是上门来兴师问罪的,不想厉夫人一见了她,先是一番抱歉,说温君华这般不是拿那般不是。
裴老夫人有些发愣。
厉夫人先是没看见似的,继续道歉道:“君儿这孩子从小便被她母亲宠坏了,而她的母亲,虽然我也有心教导,可是我虽然身为嫡母,但她母亲却是我们家老夫人的心头肉,所以啊……哎,我说这些做什么呢?老夫人,都是我这个做嫡母嫡亲外祖母的不好,没有交好孩子。”
裴老夫人渐渐听出端倪了,是啊,厉氏是庶出的,作为嫡母的厉夫人岂会真的疼惜?如今还是个庶女所生的外孙女,厉夫人更不可能放在心上,裴老夫人也不客气,当着厉夫人的面将温君华给数落了一通。
而此时,大厅内的消息,却不知道为何,传到了温君华的耳中。
温君华听了之后,即使伤心又是怒恨,她知道厉夫人其实不是很喜欢她,可是却不想她居然站在了裴老夫人的那一边,当即便吵着要下床去大厅。
她身边的下人自然是不让。
一番折腾之下,温君华又动了胎气了,不但如此,身下还见了红。
在场的婆子见了当即大骇,急急忙忙地让人去禀报裴老夫人。
裴老夫人闻言,面色顿时白了,温君华的死活她不在乎,甚至恨不得她死,可是,她腹中的孩子她却是关切之极,扔下了厉夫人之后,便往温君华的住处而去。
厉夫人没去凑这个热闹,只是坐在大厅内喝着茶。
很快,消息传来,温君华早产了。
“保孩子!不管如何一定要保住我们裴家的孙子!”
在稳婆请来之后,裴老夫人一把抓住稳婆的手臂,吼道。
她也是女子,很清楚女子生产便好比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若是顺顺利利的,或许能够平安,可是如今这样,她不敢保证都能平安。
一切都是温氏自己做的孽,若是她活不成,也是她自己命不好!
裴老夫人要紧牙关,一心一意要保孙子。
在场的不少人听了这话心里都有些戚戚然。
不过稳婆见惯不怪,当即应了下来。
温君华是动了胎气导致的早产的,所以,生产的过程极为的艰难,直到入了夜,产道还未开到足够生产的程度。
催产药已经喝下了第二碗了,可是还是不成。
裴少逸是下衙之后方才得知了温君华早产的消息,裴老夫人一颗心都放在了孙子身上,竟然忘了让人去通知儿子。
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裴少逸虽然惊讶,不过,却没有多少担心,对温君华的最后一丝怜悯似乎被她前几日对裴老夫人的一番怒骂给打消了,若不是见了厉夫人也在,他恐怕连一丝担忧的神色都无法露出来。
裴少逸和裴老夫人还是有不同得,裴老夫人再厌恶媳妇,可是对孙子还是看重,可对于裴少逸而言,孩子没了,以后可以找别的女人再生,甚至,他不希望自己的嫡长子有这样的一个母亲。
厉夫人面上虽然是忧虑,但是却并不做什么,只是坐在了一旁等消息。
产房内,温君华的痛呼声渐渐地小了下来。
夜,越发的深沉。
安国公府的别院内,荣华站在了窗前,看着天上的圆月失神。
明日便是十五,所以,今晚的月很圆。
明日,便是她便真的要出嫁了。
期待了两辈子的婚礼,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进行,心情,复杂莫名。
嫁的不是一个陌生人,这对她来说是幸,可是……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即使,那个人说他爱她,却也不是她所期待的幸福。
上辈子,婚姻对她来说,便是幸福,便是爱情的最好归宿,而这一辈子,婚姻……不过是一场戏,一个棋子……
或许,幸福终究是与她无缘。
次日
天一亮,别院内的所有人便开始忙碌起来了。
当日黄昏,吉时一到,重新披上了盖头的荣华在被人送上了花轿,而在这之前不久,温君华在一天一夜的痛苦之中生下了一个哭声孱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