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夫人从裴家回府之后,便立即将温君华的情况以及裴家的反应跟厉崇文一一给说了,厉崇文得知此事之后,所受打击可以说是不小。
撇开利益,他对温君华这个外孙女还是疼爱的。
当年厉氏因为生女难产而导致无法生育,他便受了一番打击,但是那时候却还是有路可走,温家仪仗着厉家,不会对厉氏如何,可是现在情况却是反过来了。
看着厉崇文心焦的样子,厉夫人心里即使痛快又是难受,痛快是他也有今日,而难受是在他的心里,厉氏这个庶出之女仍旧是比她这个妻子重要!
虽然内心极为的复杂,但是厉夫人却还是宽慰了一番,“老爷也不必如此忧心,裴姑爷说了不会做出那等抛弃发妻之事的,如今大夫也只是说可能没有办法再生育,也没将话说死,便是真的不能,往后还是可以保养其他人生的,这样,我在府中留意一下,找两个本分的送去照顾君儿,等生了孩子,君儿便抱在自己身边养,若是还不放心,大可留子去母。”
厉崇文也不是没想到这个办法,不过这时候做这事却仍是有些不妥,“君儿方才生下孩子,过些时候再说这事吧,那孩子生下来的情况不太好?”
厉夫人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平静,“是不太好,不过老爷放心,妾身已经让人去库房寻一些名贵药材,明日便亲自送去裴家,定然不会让孩子有事的。”
“那就好,君儿出了这事心里也是难受,往后你时常去看看,也顺带告诉裴家的老夫人,君儿不是他们裴家说休便能休的!”厉崇文沉声道。
厉夫人压下了眼底的暗沉,应道:“是。”
……
在新郎入了洞房之后,安国公府的宴席没多久也便全散了。散了宴席之后,杨衍并没有立即离府,而是去了归田居探望了深居简出的安国公。
安国公今晚并没有出席婚宴,对于杨衍前来,他也并未拒见。
杨衍并非抱着目的而来,只是,难得见到安国公,他却还是提了提前些日子的事情,想看看安国公的态度。
“如今皇上仍是春秋鼎盛之龄,三皇子应当秉承为人臣子之责,只要三皇子一心为皇上尽忠,为百姓谋福祉,皇上自然不会薄待三皇子。”安国公缓缓道,有些浑浊的眼眸内却是含着锐利锋芒。
杨衍接受这番说辞,“我亦是如此想,父皇正值壮年,若是我这时候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岂不是枉为人子?只是经过了先前一番折腾,护国公和安国公府关系更是紧张,窦皇后对母妃恐怕也是含恨在心。”
“此时皆因明景而起,老夫待明景向三皇子陪个不是。”安国公虽然没有起身,但是以他的身份说出这话却已经是很重了。
杨衍忙道:“外祖言重了,此时二表哥不过是一个引子,况且,当日二表哥是代替我去江南的,若要追根究底,责任还是在我身上!明景表哥也不过是受害者。”
“三皇子是个宅心仁厚之人。”安国公缓缓道,眼底闪过了一抹复杂。
杨衍垂了垂眼帘,“大皇兄占了嫡长之名,我原是不该与他相争的,只是窦皇后和母妃的恩怨结的如此的深,若是我不去争,将来即便大皇兄能够容得下我,窦皇后也未必能容母妃。”叹了口气,攥紧了拳头,“外祖父,我不得不去争!”
安国公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安国公府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可是,却也不会任人欺凌。”
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这句话,却已经足以让杨衍安心。
安国公府虽然是他母族亲人,在外人的眼中,他们已经是绑在了一起,但是他却一直很清楚,安国公府并不是真的没有其他选择。
如今,他可以安心了。
不管往后他和大皇兄之间的争斗会如何发展下去,至少他的身后安国公府做后盾!
杨衍在归田居内呆了半个时辰,除了一开始提及先前那些事情之外,其他的时间便都是和安国公说着闲话,后又陪安国公下了一盘棋,然后方才离开。
一出归田居的院门,便见齐兆觉站在门外候着。
杨衍随即上前,“大舅舅怎么在这里?”
齐兆觉行了一礼之后方才道:“我听下人说三皇子来了归田居,有些不放心便过来等候,三皇子席间也喝了不少酒,如今夜深路黑的,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多谢大舅舅关心。”杨衍笑道,“我在外祖父屋中做了半个时辰,如今酒也醒了,倒也没有什么。”
“那就好。”齐兆觉应道。
杨衍又说了两句客套话,随后便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
齐兆觉自然没有再留,亲自送了他到门口,在他上了马车离开之后,方才转身返回府中,随后,便沉着一张脸往窦氏的院子而去。
窦氏虽然不是新婆母,但是作为安国公府住持中馈之人,宴席上她也少不了一番应酬,可毕竟不是自己的儿子娶媳妇,再加之先前那般多的是非,自然不可能是真心高兴,一晚上端着一张笑脸也是累的厉害,散了席之后,她便回了院子,梳洗过后正准备入睡。
这时,齐兆觉沉着脸进来,惊得伺候的下人慌乱不已。
窦氏见了齐兆觉的脸色之后,便也是一惊,忙起身,“世子爷这是……”
齐兆觉并非给她脸面,不理会她的问候冷着脸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窦氏咬了咬牙压下了心头的酸涩,挥手让下人退下,然后方才走到丈夫的面前,“不知妾身何事惹恼了世子爷,让世子爷……”
“三皇子去了归田居你可知道?”齐兆觉怒斥道。
窦氏一愣,随后回道:“妾身不知,可是三皇子出了什么事情?”
她原以为齐兆觉来兴师问罪是因为今晚上护国公府没有来人参加婚宴,只是派人送了礼物过来,可是没想到他居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给她脸色瞧!
三皇子在安国公府内能出什么事?!
“三皇子在宴席上喝了不少的酒,散了宴席后便一个人去了归田居,你知道三房离归田居多远吗?他若是在路上因为醉酒而出了什么意外,齐家如何担当的起?!”齐兆觉怒喝道,“你身为安国公府的主母,主持中馈,却将下人管叫着如此的没有规矩!你让我如何相信你能够管好安国公府的后宅!?”
窦氏心里的酸楚转为了恼怒,他根本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三皇子是什么人?他若是一个人去归田居,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自己想一个人去!更何况,三房里面的下人明面上是归她管着,可为了避免两房因为小事而生出嫌隙,她甚至插手他房的事情,这些事情,她不信他不知!
可心里恼怒又如何?
终究她还是要在安国公府过下去,终究他还是她的丈夫!
更重要的是,他从来便看她不顺眼,即便她辩解,他也一样会找到其他的理由寻她麻烦!
窦氏今日真的很累,累的已经不想管这般多了,“是妾身的疏忽,往后妾身会更加的注意!”
“最好是如此!”齐兆觉冷声道,“虽然窦家是你的娘家,皇后娘娘是你的妹妹,可是被忘了,齐家方才是你的夫家!将来你百年之后入的是我齐家的祖坟齐家的祠堂!”
窦氏低着头攥紧了拳头,“妾身明白!”
“还有昊儿!”齐兆觉提及儿子火气却更盛了,“你看他今晚上喝成了一个什么样?若不是我及时制住他,恐怕他早就要发了酒疯了!早知你会将昊儿养成这样的一个性子,当年我就该将昊儿报给母亲教养!”
窦氏掌心生出了刺痛,“昊儿心里始终不平,今晚方才会放肆,世子爷放心,明日我会好好劝劝他。”
“哼!”齐兆觉冷哼一声,随后起身拂袖离开。
窦氏立在了原地一动不动,浑身渐渐地颤抖起来,脸色,极为的难看。
为什么!
为什么这般多年了,他仍旧要这般对待她!
她是他的结发妻子,为何他就不能给她一丝尊重!
这些年来,她为齐家,为他还做得不够多吗?
他要那她和窦家的关系来训斥她,她无话可说,可为何连昊儿,连她的儿子,都让他如此的轻贱!
昊儿为何会心有怨气,他不知道吗?
她没有教好昊儿?他后悔将昊儿交给她教养?可是当年昊儿需要他教养的事情他去了哪里了?他在和兰氏那个贱人亲亲我我!
应该将昊儿交给赵氏那死老婆子养?!
难道他看不见,被她养出来的茹儿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难道他不知道茹儿之所以落得如今这般凄凉日子,便是因为他母亲吗?!
他不将她这个窦氏女放在眼中她可以不怪他,可是,昊儿,茹儿是他的亲骨肉!是他的嫡亲骨肉!
齐兆觉,你的心被狗给吃了吗?!
窦氏忽然间觉得浑身冰冷,在这三月中旬的夜晚,她却感觉到了寒冬腊月的刺骨冰冷……
而齐兆觉将儿子在宴席上面的作为在这时候揪出来和窦氏说,多少是有些借机训斥窦氏的意思,不过对于齐明昊的行为,他也的确是失望。
被人压着,官位升迁艰难,这本就是勋贵最常遇见的事情。
他作为安国公世子所受到的压力比他齐明昊还要严重,可他从未试在外人面前失态!
可是他这个大少爷,却不顾自己的身份,在那等场合,和一个庶房之子计较,幸好这件事没闹成,否则明日安国公府便会成为勋贵之中的笑柄!
齐明昊醉倒了,齐兆觉无法训斥自己的儿子,便只好先想窦氏发作。
虽然安国公府的规矩是男子七岁之后便要搬去前院单独居住,可七岁之前的教导却也是极为重要,尤其是作为嫡长孙的齐明昊,犹显重要。
齐明昊出生之后,过世的安国公夫人赵氏是想将孙子抱到自己身边养的,可是在嫡长女已经一出生便离开自己身边的窦氏却怎么也不愿意,为了此事,甚至还惊动了娘家。
最终,窦氏如愿以偿将齐明昊养在了身边,不过也因为这件事窦氏和安国公夫人起了嫌隙,婆媳关系在往后也是一直处于冷淡状态。
窦氏对齐明昊也并非没有好好用心教,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窦氏毕竟是一个女子,那时候又还年轻,而且在教养儿子的同时还要主持中馈,防着妾室,防着庶子,放在儿子身上的时间自然是少了,而齐明昊的资质虽然不能说是愚钝,却和天资聪敏还差了一截,窦氏原本想着等儿子搬到前院,寻了好先生,再让丈夫亲自指导,总是能够勤能补拙的。
只是没想到齐明昊方才搬到前院,安国公府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因为这件事,大房几乎天翻地覆。
虽然后来解决了,可是齐明昊的教导也是被耽搁了,后来虽然安国公将孙子带在了身边几年,可最终还是无法补救。
安国公将孙子给放回来之时说了一句,不求建功立业,只求安守家业。
这句话让窦氏心如刀绞,后又病了一场,虽然最后接受了事实,可是,此事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而便在齐兆觉对窦氏发作之时,齐明昊却安然地睡在了大少夫人谢氏的房中。
谢氏乃山阴望族谢氏之女,齐明昊十八岁那年,安国公为齐明昊聘其为妻,两人成婚之后不久便生下了嫡长子齐允诚。
自成婚之后,两人关系便一直相敬以宾。
齐明昊醉酒不省人事,可此时作为妻子的谢氏却没有在一旁照顾,只是留了两个丫鬟在旁边伺候着,自己却是去了儿子房中。
“诚哥儿今晚上吃的多是油腻之食,明后两日的膳食要以清淡为主,莫要让他腻着了。”谢氏坐在了儿子的床边,一边为熟睡的儿子拉着被子,一边轻声对旁边的乳母吩咐道。
乳母轻声领命,“大少夫人放心,老奴晓得。”
“嗯。”谢氏应了一声,又看了儿子好一会儿,然后方才起身离开,“如今虽然是开春了,但是却也是最容易害病之日,平日里看紧诚哥儿有些,他如今正是好动的年纪,别往他乱跑,若是出了汗,要尽快更换衣裳,以免着凉,夜里守夜也要仔细一些……”
谢氏在门口又详细地叮嘱了好些话,然后方才离开。
“大少夫人回来了。”
守在床边的丫鬟见主子回来,立即上前行礼。
谢氏点了点头,并未上前查看醉倒的丈夫,而是往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大少爷可醒来过?”
“大少爷一直没醒,不过方才王姨娘和罗姨娘听闻了大少爷醉的不省人事的事情,都过来看过,不过奴婢并未让她们进来。”其中一个丫鬟回道。
另一个丫鬟则上前给主子倒茶。
谢氏神色不动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嗯,你们下去吧。”
两名丫鬟似乎对谢氏的淡然已经习以为常,领了命令随后便退了下去。
谢氏喝过了茶之后,便拿起了放置在了桌子上面的一本书,安静地看了起来,似乎早已经忘了床上躺着的丈夫。
夜,更是寂静无声。
……
皇宫
昭华宫
齐贵妃已经换上了寝衣卸下了妆容,本该是入睡方才对,可是她却没有,而是站在了寝室内的窗户前。
皎洁的月色散了她一身。
“娘娘,时候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茜澜上前低声道。
齐贵妃却不动,抬头看着外面的圆月,会儿之后,缓缓抬起手,缓缓摊开手掌,月光,落在了她的掌心,半晌后,她将掌心握起,似乎,想将那皎洁的月色给握在了手中,可是,不管如何的用力,掌心中,仍旧是没有丝毫的感觉。
这月,虽然不是水中之月,可是,于她来说也是遥远的无法触摸,遥远的不真实。
“茜澜……今晚若儿成亲了……”
她的声音低缓,带着极深的悲凉。
即便她不满意这门婚事,可是,她的若儿还是成亲了。
“娘娘……”
“你知道吗?若儿成亲了,他……成亲了。”齐贵妃抬起头看着高高挂在了夜空中的圆月,“他平平安安地活到了平安成亲了,你放心,往后,若儿会更好,而他的东西,我也会一一为他讨回来,你放心……对不起……我如今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对不起……”
“娘娘!”茜澜的声音沉了一些,“莫要再说了!”
齐贵妃收回手转过身,冷笑道:“你放心,本宫没有糊涂!”说罢,便起步离开了窗户,却仍是不就寝,而是躺在了墙边的贵妃椅上,“欣嫔那边情况如何?”
茜澜松了口气,“目前还没消息传来,不过欣嫔今晚上借着不舒服将皇上请了过去,明日恐怕娘娘便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了。”
“今夜是若儿成亲之夜,虽然本宫并不喜欢那温氏,但是,如此日子,本宫如何能够让他在身边?”齐贵妃冷笑道,“至于欣嫔……本宫既然能够一手将她扶起便也能够让她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可……皇后似乎派人接近欣嫔,若是欣嫔被皇后收为己用,那于我们终究是一个威胁。”茜澜忧心道。
齐贵妃嗤笑,“窦氏虽然恨本宫,可却也没有那份心胸与别的女人一同结盟对付本宫,本宫倒是希望她真的动手拉拢欣嫔,说不定届时本宫还能够从中挑拨,让她们狗咬狗!”说罢,便起身,“好了,明日若儿会带温氏进宫,虽然本宫不喜温氏,但这场戏却还是要做!伺候本宫就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