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衣的年轻人,正是秦恒,他没有上前,而是在一张无人的空桌落座,招呼跑堂小厮上了两壶酒。
叫作顾貂儿的少年亦是叫来两名跑堂小厮,在两人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一人眉开眼笑地揣起银票离去,一人揣起银票站在那张八仙桌前候等,同样有盯着这场赌局及那三座堆积越来越高的银票小山。
年轻人白衣飘飘,于大堂潇洒独饮的一幕,引的不少勾栏娘子的倚廊驻足,实在是那白衣公子哥长得太俊了。
面相平平无奇的顾貂儿跳下献舞台,昂头挺胸地走到白衣年轻人的跟前,重重拍了三下桌子,很没有自知之明地说道:“秦恒,怎么样,本少的魅力犹不减当年吧?只是稍稍展现点个人的英武不凡,便惹得这些小娘子两眼冒光。”
秦恒笑道:“当年你一个穿破裆裤露腚满地跑的小屁孩,有何魅力可言?”
“要说这些小娘子是被你的魅力所倾倒,倒不如是被那白花花的银票所折服。况且,还不是。”秦恒丝毫不留情面地点破。
顾貂儿上前一把揪住秦恒的衣领,恼羞成怒道:“秦恒,你再多说一句,我顾貂儿扭头便走,让你留在这京师自生自灭。”
秦恒拍掉顾貂儿抓在自己脖领,呵呵一笑道:“几年未见,脾气见长,口气也变大了。”
顾貂儿一脚踢在秦恒的椅凳上,闷闷道:“相见不如不见,不见还能有点念想。”
然后,他自顾自坐在秦恒对面的椅子上,抓起一壶酒便往嘴里猛灌,见底后,才将空酒壶往桌子上一磕,愤懑道:“这酒也喝的不痛快。”
秦恒只是慢酌,根本不搭理面前的小子。
顾貂儿一番折腾后,两只大眼睛骨碌碌一转,继而正色道:“听说你收藏了样好东西,若是你愿意将那东西给我,我顾貂儿便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今日的不敬之举。”
顾貂儿的这句话,让秦恒差点把刚下咽的酒给喷出来,他抬头看着顾貂儿,语气愈加轻松,“不敬之举,怪不得你爹会说一句,“我儿非圣人不能教也。”,非不能教,而是朽木不可雕也。”
顾貂儿脸色铁青,怒道:“秦恒,你有完没完,一来就说教,我和你说那物事,你直说给不给,扯东扯西的干什么?”
秦恒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少年空着没用的杯子里也倒了杯酒,推到对方面前,然后一本正经道:“你要那根判官笔何用?尹黮隍的烙印并未完全驱除,拿那东西是给你招祸。”
“我要炼制一件道兵,缺一主材料黄禹金水。尹黮隍的判官笔,正是用此材料成型,我再度将之炼化至初始形态,便是黄禹金水。”顾貂儿道。
秦恒抬手,袖子拂过桌面,霎时间,一只漆黑狭长的长条木盒出现,里面装着的正是被之杀死的尹黮隍所用兵器,判官笔。
顾貂儿将木盒轻轻掀起一丝缝隙,往里瞅了一眼,见到盒中之物,顿时满脸喜色。
秦恒道:“行了,这么拙劣的演技,演了半天,也难为你了,目的也达到了。那么接下来我的事……”
秦恒话还没说完,对面的顾貂儿就大包大揽道:“你放心,我顾貂儿做买卖,向来公道。”
“何时成买卖了。”秦恒愠怒道。
顾貂儿连忙摇头道:“呃,不是,口误,口误……”
其实打心底,顾貂儿是怕眼前之人的,怕他那镇定的模样,怕他那似乎掌控一切的眼神,更怕想起当年因为一句话,差点死在他手里的记忆。
“秦恒,我有些弄不明白,你花费如此大的代价,让我顾家出手,可你明知道……”
这时的顾貂儿,眼中划过丝丝无奈和同情,他望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算得上朋友的年轻人,欲言又止。
秦恒洒然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很不习惯。”
然后他将那杯放在桌面一直没有端起的酒,一饮而尽,缓缓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秦老粗的用意,南行的路上,通过种种迹象,我又想明白了爷爷为何兵解。恍恍一切,都是为了让我独活。可谁又知道,没了他们,我活的有多累,少了他们,心中牵挂变作寂寥的苦。”
顾貂儿微微出神,这话,他有些懂,又有些不懂。
秦恒望着这张还略显稚嫩的少年面孔,笑道:“不懂?”
顾貂儿点点头。
秦恒语气温和道:“等你大些就懂了。”
“看你这么难受,我宁愿永远都不懂。”顾貂儿撇嘴道。
秦恒蓦然而笑,“他李氏用人朝前,现在要卸磨杀驴,想灭我秦家哪有这么容易。”
顾貂儿虽然不懂眼前之人的全部用意,可是以两家如此私交,他都还要花费如此代价请动家族半数精锐。以及离家之时,老头子千叮咛万嘱咐,其他人都可死,你要活着的言语。更言之,今夜的大动乱,城外至今还在延续的大战。种种迹象,不难猜出大的方向,大庆秦氏与南阙皇室正在扳手腕,再往下细酌,秦氏处下风,或者说大庆处下风。
献舞台上,有人冲这边大喊道:“小子,这台面上有银票数百万两,你这小子赔不赔的起,不会想趁我们不备溜出凝脂轩吧。”
这句略带嘲笑的言语,立刻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
顾貂儿回神,望着那边,回怼道:“就算把你的棺材本掏出来赌上,老子也赔的起。”
说完这句,他又回头看着秦恒,不言而喻。
秦恒道:“去吧。”
顾貂儿站起,就要离去,秦恒又道:“要活着。”
顾貂儿笑道:“我赌那厮会来,不然我的这局不白设了,瞎耽误功夫。”
秦恒轻轻一笑。
顾貂儿离开后,秦恒将之并未喝下的一杯酒饮尽,他回头望着门外,喃喃道:“秦老粗,你可是在我面前夸口自己是万夫敌啊。”
凤武门外。
白衣年轻人三影重叠,他举手平淡落下一枚黑子,看着对面的徐玄中,轻声道:“我胜,你死!”
刹那天地变色,三身归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