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天边夕阳染透半边天,地上青翠葱茏,红绿相映,天地尽头一线相连,策马扬鞭,风景美不胜收。
返回冼苏镇的草原阔道上,一身劲装胡锦衫,小麦肤色的姑娘故意放慢马速,落至家族队伍末。
她美眸复杂地望着身侧一样策马驰骋的大红棉袄年轻人,夕阳余晖映照在那张俊郎不凡,又稍有苍白色的脸色,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还记得大半月前,救起他时,他那凄惨的模样,白衣残破,血迹斑斑,胸口处可怖的伤口。
再看看年轻人如今的模样,不说意气风发,也是风姿不俗。
秦恒一勒马缰绳,马变跑为走,他侧头看着赫连涵,一脸贱兮兮地笑道:“赫连姑娘,秦某脸上有花?”
赫连涵亦是改跑为走,她洒脱一笑,道:“只是想到了你我二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秦恒“哦”了一声,接着道:“那时候,赫连小姐的善心若是不掺半点假,说不定现在秦某都要以身相许了。”
赫连涵目光闪烁,顿了半晌才说道:“秦公子到现在还无法释怀,就非要咬着不放?就算我赫连涵那时候一开始就抱着利用你的目的,可总归救了你的性命。”
秦恒呵呵一笑,抬头望着夕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落,他平静道:“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杆秤,称的是什么,称的是各自眼中的对错,压的是心中那个理字。不是有千般因,就能淡化错。”
赫连涵蓦然瞪着秦河,怒道:“在这北域,部族视人命如草芥,大吞小,小吃民,我想活着,不想嫁给那狗屁的少族长,何错之有?”
“你以为你读了几本书,就能与我讲道理,与这天下讲道理?我是最初想致你于死地,可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又为何要揪着不放。”赫连涵近乎吼道,双目都已经泛着眼泪。
秦恒看也没看赫连涵,直接一扬马鞭,撂下一句话,就开始策马狂奔,独留姑娘呆愣愣坐在马背上,恍惚前行。
“杀人也分对错,你站住心中的理字了吗?”
赫连府上,今夜十分热闹,灯火通明,赫连长国下令宰牛羊各五头,小小的院子的摆下六桌,犒劳今日春闱比试晋甲的护卫仆役。
他本人更是开心,多年春闱比试排名最末,积攒的所有压抑,终于有一朝扬眉吐气,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闺女路边捡来的“上门姑爷”。
赫连长国将视线转向一旁埋头大吃的年轻人,亲自给对方倒了一杯酒后,便站起身,准备一揖致谢。
早就已经发现赫连长国意图的秦恒,连忙站起身拦住了对方,并道:“赫连叔叔这不是折煞晚辈吗,何须如此。”
赫连长国也没有再去刻意为之,他轻声笑道:“书上都说得人恩果千年记,赫连叔叔这一拜,你受得起。”
秦恒道:“秦河在人生地不熟的北域,有个安身立命之地,已经多蒙赫连叔叔和小姐照料,尽点微薄之力,也是理所应当的。”
另一边坐着的赫连涵,自顾饮尽一杯酒后,将酒杯重重磕在桌子上,阴阳怪气道:“不敢当。”
北域女子饮酒是很常见的。
赫连长国瞪了赫连涵一眼,转而笑看着秦恒,说道:“小女让我给惯坏了,说话不知轻重,日后成了一家人,你可要多担待。”
秦恒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连忙邀同桌人共同举杯,郑重其事道:“赫连叔叔尽管放心,我会如同照顾亲妹妹般照顾赫连涵。”
赫连涵从听到赫连长国的话,再到听到秦河的举动以及言语,始终低着脑袋,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低头的赫连涵,双眸冰寒,指节都让她扣在桌子低扣的发白。
赫连长国呵呵一笑,看不出任何异常,他再度站起身,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说道:“好,有你照顾小涵,我也就放心了。”
随之,他面对一众护卫仆役,说道:“今夜你们就吃得尽兴,喝的尽兴,明后的比试与十三族大比,多卖力气,打出我赫连氏族的威风,一雪前耻。莫要被其他人瞧的轻了,自己也把自己轻了,要知道自己是谁的子孙,我们当以之骄傲,永扞辉煌。”
赫连长国这番慷慨激昂,鼓舞人心的说辞,立时带动场中气氛,一个个不是视死如归,就是指天发誓,大碗酒一饮而尽,场面好不热闹。
做完这一切,赫见长国又扭头与秦恒说道:“我去见见小涵的娘亲,小涵与这些人,都交给你照看了。”
秦恒费劲咬着一大只烤羊腿,咀嚼未尽,抬起头,含糊其辞道:“赫连叔叔尽管放心。”
赫连长国再次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俯身小声道:“要是觉得这些族人的实力还可以提升,你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我可只有小涵这么一个女儿,找哥哥肯定不行,你可不要辜负。”
秦恒面色不变,依然微笑着。
赫连长国离开后,秦恒自斟自饮了一杯酒,低声呢喃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千古至理。”
离开前院的赫连长国,独自来到后院西南方位的一间房门前,他抬起手,又放下,最终站在门前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他又转身欲离去。
当他离开的脚步,刚迈出两步,里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长国,你进来吧,我有话与你说。”
赫连长国没有搭理,又往前走出两步后,陡然回身往那间房走去,他轻轻推开房门,看到堂中正襟危坐坐在桌前椅子上的美妇人,轻声道:“去吃点东西吧。”
乌青花悠悠转头,目光清冷,她的一只手在桌子上的青瓷盏上轻轻摩挲,言语无悲无喜道:“夫君连妾身的屋子都不愿进了。”
赫连长国闻言才迈步走进屋子,在乌青花的示意下,他坐在了她的对面。
赫连长国的面前有只空杯,似乎是乌青花早已预料到有人会来。
她给赫连长国倒了杯茶,见对面那个曾见与自己无话不谈的男人,现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相对无言,只是在举杯喝茶。乌青花柔声道:“夫君似乎有意将小涵嫁给那个身份背景不明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