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烟色厉内荏,佯装淡定,直视年轻人,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秦恒笑而不语,双手收回拢入袖,整个身体显得愈发蜷缩。
二人就这么互视着,谁都没有言语。
房间里,就听到娘里娘气的青年俯身作画时,毫笔碰触宣纸,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坐在房屋西北角,闭目养神的老嬷嬷陡然睁眼,浑浊的双目渐渐恢复清明,她望着桌前神情泰然自若的年轻人,缓缓道:“这位公子何必虚张声势,已经是强弩之末之身。我们阁主手下养着食客千整,皆是二品境以上高手,再加上老嬷嬷我,与那边那个画师,还对付不了一个半神窍?”
秦恒扭头看着老嬷嬷,笑道:“还真不够。”
“不够,这位公子好大的口气。”作画的青年,撩拨了一下两鬓发丝,冷哼道。
秦恒大笑无声,笑的有些肆无忌惮,“秦某向来如此。”
“哼哼哼”,青年连着冷哼三声,声音娘里娘气,然后便不再搭理那病怏怏的年轻人,自顾自继续埋头作画。
“公子似乎早就看穿一切,既如此,又为何与小女子在堂下配合演这么一出?”林墨烟后知后觉道。
秦恒说道:“秦某不是再配合林姑娘,而是在配合你背后的绵月阁阁主演戏。”
林墨烟大惊,此人心智与精明程度,是她前所未见的。
年轻人继续道:“我想见他,他想见我,又皆有各自考量,说起来,这位阁主心眼也忒小了。”
“放肆,胆敢侮辱阁主。”老嬷嬷冷喝道。
秦恒不以为意道:“难道不是?既然彼此间都有一见的意思,不说藏头露尾这件事,就说这人还未见,就要先给秦某来个下马威,先让自己站在上风的位置,这不是心眼小是什么,一点作为浩淼城第一富,家有金山的巨擘,应有的气度与气魄都没有。”
老嬷嬷想要反驳,却又觉得那年轻人说的在理,因而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如何扞卫阁主威严,脸上表情有些难看。
“好一张利嘴,好一个年少轻狂,好一个一剑斩岩山的少年郎,连如玉佩服,十分佩服。”
老嬷嬷身后一堵墙,挂着一张寻常山水画的墙体位置,忽然悠悠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面冠如玉,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衣抉飘飘,手持折扇,缓缓踏步而出,尽显丰神俊朗。
秦恒笑看着此人,问道:“绵月阁阁主?”
“不错,正是在下,绵月阁阁主连如玉。”连如玉踏步而出隐在暗处的那堵门墙,边往年轻人处走,边说道。
老嬷嬷站起身,抱拳恭敬喊了声“阁主”,然后就肃手站立一旁。作画青年停笔,只是随意喊了声“阁主”,并无多少恭敬之色,然后就继续作画。
面冠如玉的中年人,一一微笑点头,看上去极为有涵养。
男子出现,林墨烟眼中顿时流露出异样的神采,爱慕之意溢于言表。
每个人的神色变化,秦恒都尽收眼底,他最擅长的就是在这些人性最细微处,见微知着。
林墨烟连忙就要起身见礼,连如玉抬手在空中虚按了两下,示意不必多礼,然后笑意温和道:“墨烟,你之前所言可是有误,秦公子可不仅仅是看穿了一切,他还算准了这一切。”
连如玉落座,坐在另一边的凳子上,随后提起茶壶,风度自然地给年轻人又倒上一杯茶,接着道:“在下很好奇,秦公子是如何算准连某也有见公子之意,而且有一副笃定本人藏在这间房里的模样。”
秦恒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然后一副回味模样,说道:“确实好茶。”
林墨烟的脸色十分难看,之前自己为年轻人倒茶,他说了句“怕死。”,而眼下他又这般表现,言外之意,让她觉得年轻人之前那两个字的意思是说,自己不配与他谈,想及此,女子心生恼怒。
秦恒自然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竟然惹得林墨烟如此遐想连篇,要是知道了,他也只有苦笑。
放下杯子后,秦恒又将手缩回袖中,看着男子,笑道:“几日前,秦某一行初到贵地,城门前那位久侯多时的“过路人”,恰好碰见我等,然后又恰好给我几人指路,想必这个乡野村夫模样的过路人,是连阁主刻意安排的吧?那人早就已经将我的画像记在脑海中,在那里不过是确认秦某的身份吧,好,”
连如玉神情一滞,旋即笑意更浓了几分,“秦公子真乃神人也,看得通透,半点没错。”
秦恒继续道:“后,连阁主又命人散出若有还无的消息,说春风楼幕后管事花魁林墨烟,与你本人有非同寻常的关系,目的就是引我到春风楼来。”
连如玉轻轻点头,默认此事。
作小女儿姿态端坐一旁的林墨烟,听到此处,两颊突然变得绯红一片。年轻人口中所说的那件事,她是知道的,虽然阁主是有意放出假消息,但其中所表达的意思,是她心中梦寐以求,想要变作事实的事情。
秦恒拉了下凳子,身体往前坐了坐,拢在袖中的两手,搁在了桌子上,随后神情淡然道:“接下来的事情,秦某就不必多说了,其他那些,如我住在辛家酒铺,那些以前不曾在西城居住的邻里人,频频出现在酒铺买酒的小动作等等,我也就不一一言明了。秦某只是有些感叹,连阁主势力之大,远非外人所见的冰山一角。”
年轻人话里的意思,连如玉心知肚明,他笑容真挚道:“秦公子若只是个莽夫之流,连某半点不觉稀罕,但光以秦公子眼下表现出来的聪明才智,便已经让连如玉佩服之至,半点不掺假。”
秦恒一笑置之,然后问道:“连阁主如此煞费苦心的试探秦某,所为何事?”
连如玉轻轻摇头,道:“连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还望秦公子告知,然后连某便将自己所为何事,和盘托出。”
秦恒点头,虽然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不是宋秉口中的那人,也不知道他此时所言的真假,但秦恒能看得出来,此人非常人,聪明异常。